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都是穿越凭什么我是阶下囚
作者:伊依以翼
简介:
有的人穿越,穿成皇上或王爷。
锦衣玉食,权势滔天。
有的人穿越,穿成师尊或教主。
受人敬仰,功力不凡。
有的人再不济,也能穿成个反派,虽然名分不好听,但好歹也是能呼风唤雨,并有‘捏死主角’这种远大理想抱负的。
李长天,根正苗红的新时代四好青年,一朝殉职捐躯,眼一闭,再一睁。
嘿!穿越了!
穿成了人人喊打,罪大恶极的阶下囚。
李长天:“???等等,是不是有哪里不对?”
嫉恶如仇的巡察使燕殊将他踩在脚下,冷冰冰地说:“杀人偿命。”
李长天:“*&%*%%¥&¥#@”
看简介识基调!轻松!搞笑!
封面画手太太书耽微博同名:Win筱陈
第一章 一朝穿成阶下囚
李长天死在了一个黄昏里。残阳似血,落霞孤鹜。额头上温热的血淌进左眼里,让他想睁但睁不开。李长天护住的女孩在一旁害怕地哭泣,他很想好好安慰她一下,让她不要担心,因为他维和部队的兄弟,很快就会赶过来,到时候她就安全了。可李长天说不出话,他的胸腔、肺部都在阵阵发疼,一张嘴,恶心的腥甜就往气管呛。加入维和特别部队,奔赴一线的时候,李长天就想过殉职这件事。他的兄弟们都想过。但是真到了这种时候,发觉体温在一点点流失,果然还是会感到害怕的。李长天唯一觉得庆幸的是,他的至亲都不在人世了,会为他难过的,应该只有队里的兄弟。想到平时板着脸,剃着寸头,虎背熊腰的兄弟们哭哭啼啼的样子,李长天就觉得好笑。再一想,可能也不会哭哭啼啼,只会红了眼眶吧。旁边的女孩还在哭,耳边似乎响起了赶来支援的队友撕心裂肺呼唤他名字的声音。可李长天听得不真切。他费劲地抬头,耗尽所有力气,再次看了眼美得令人窒息的黄昏落霞,然后慢慢闭上了眼。耳边的声音尽数消失,就在此时,李长天听见了他的心跳声。平静得有些诡异,一下,一下,击穿耳膜。李长天突然觉得有些冷。冷得也很诡异。那不是因为失血所感到的体寒,而是因身下冰凉的石板在无情地汲取他仅存的温度。嗯?石板?他明明倒在沙地里啊,指尖上怎么会传来石板的触觉。李长天动了动身子,惊讶地感到自己竟然有力气,他困惑地睁开眼,发现自己正仰面躺在地上。皓月当空,凉夜如水。李长天呆滞半刻,慢慢坐起身,而后感到脑袋疼得好似要裂开。“嘶……”李长天按住脑袋发疼的地方,长长地吸了口气,又缓缓吐出。不再头疼欲裂后,李长天抬起头,环顾四周,发现自己周围都是屋檐如鸟翼的古式建筑,他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粗麻短衫,在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子里。一阵冷风吹过,李长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突然,他发现……他身边还躺着一个人。那是一名姑娘,嘴唇发紫,脸色是死人才有的铁青,她发髻散乱,身上的素色衣衫不知为何被撕成了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,因为衣不蔽体而露出手肘和大腿,赤裸的皮肤上全是淤青和血痕。“卧槽!妹子?!喂!你还好吗?”李长天先是被吓了一跳,随后连忙解下自己外套,遮住姑娘半裸的身体。李长天伸出颤抖的手,往姑娘鼻翼下探去,发现女子已经没了呼吸。李长天迅速深呼吸了两下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就在此时他发现那姑娘脖子上有青紫的掐痕,李长天连忙伸手摸了摸姑娘的胸膛,发现还是温热的。没有任何犹豫,甚至都没来得及思考自己为什么会遇上这么诡异的事情,李长天迅速将姑娘放平,然后做起了心肺复苏。胸外心脏按压结束,李长天抬起姑娘的下颌,开始人工呼吸。就在此时,小巷子外烛火一晃,随后是一声破音的尖叫:“来人啊!杀人啊!死人了啊!快来人啊!”这声嘶吼盘旋在这座城镇上方,不一会便家家户户灯火通明。因为刚才那一嗓子,小巷子顿时涌进了很多人,除了两名带刀的巡城守卫,还有拿着灯笼的平头百姓。李长天满头是汗,根本来不及辩解,继续给姑娘做心肺复苏,他知道,很多时候,多耽搁一秒,代价将是一条性命。就在此时,忽然有人上前,猛地拽了李长天一把,将他扯离姑娘身旁。“让开,让我救她啊!耽误不得!!!”李长天感到莫名其妙,怒吼一声,想继续给姑娘做心肺复苏。两名巡城守卫连忙钳制他的手臂,不让李长天再接近姑娘。“让开啊,还能救的,应该还能救的。”李长天心急如焚,心底里却响起不敢苟同的声音。救不了,刚才最后几下胸外按压的时候,姑娘的身体已经完全冰冷了。他只是看不得一名姑娘死在他眼前。他不甘心。忽然不知是谁捡起石头,猛地砸了李长天的脑袋一下,李长天被砸得头一偏,头晕耳鸣,整个人都懵了。“我的孩子啊!!!”混乱之中,忽然一声恸哭的哀嚎响起,那姑娘被一名妇人抱进了怀里,老母亲抱着女子冰冷的尸体,跪坐在地上,哭得几乎要呕出血来。就在此时,李长天看见姑娘手中有什么掉在地上,跌进水沟里。四周全是嘈杂的议论声。“哎呦,是苏家姑娘啊,太可怜了。”“苏家姑娘心善啊,见不得这傻子流落街头没饭吃,总是施舍,谁知……”“哎,早让她离这傻子远点了。”“恩将仇报的狗东西!!”忽然有人啐了李长天一口。随后义愤填膺的百姓围住李长天,开始恶狠狠地殴打他,两名巡城守卫拦都拦不住。承受着怒火的李长天迫不得已抱着头,满脸懵逼。卧槽!!!这踏马,是啥情况啊?
第二章 惊为天人巡察使
午时,出予镇的芝麻官县令正在头疼。他坐在太师椅上,按着太阳穴,摸着小胡子,唉声叹气。近来烦心事,实在太多。一是因为镇上有一名恶霸老爷,仗着家里有田有钱,雇了数名凶神恶煞的打手护身,就开始整日欺负良民,为非作歹,让人恨得牙痒痒。县令虽然想为百姓做些事,奈何他只是一名小小县令,又刚上任不久,面对地头蛇,只能忍气吞声。二是因为昨日,镇上出现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:苏家的二姑娘遇害了!不幸中的万幸是,凶手已伏法,县令觉得自己真应该去烧香拜佛一下,让菩萨保佑自己不会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仕途。县令连连叹气,一名家仆小跑过来,说府邸外有一名公子,想见县令老爷。“公子?什么样的公子?”县令疑惑地站起身,边往府邸大门走,边问跟在身边的家仆。“好似天上来的人儿!”家仆竖起大拇指。县令:“……”县令伸手毫不留情地招呼了家仆脑袋一下:“没事多读点书。”“欸!好的,老爷。”家仆揉着脑袋,讪讪地回答,他忽然想起什么,握拳捶掌,“对了!那公子说他是什么什么使。”县令心里咯噔一声,双眼瞪圆看着家仆,追问:“什么使?”家仆想了一会,想起来了:“噢!我记得了!他说他是巡!察!使!”县令倒吸一口凉气,一翻白眼,差点嗝屁。“欸!老爷你怎么了?!”家仆慌慌张张扶住县令,给他掐人中。县令缓过来了,拔足狂奔,一溜烟往府邸大门跑去,家仆追都追不上:“欸!老爷!我刚要哭你英年早逝,你咋突然回光返照了!”县令老爷跑到府邸门口,整理好身上的官服,深呼吸两下,走出大门。朱漆大门前,两只不怒自威的石狮子朝着大街张牙舞爪,府邸石阶旁,一名背着行囊的白衣青年牵着一匹骏马,马儿低着头,轻轻撅蹄,温驯地蹭着青年的手掌。听见动静,白衣青年转过身。县令老爷这才知道,原来家仆说得一点没错。青年剑眉凤目,风姿飒爽,器宇轩昂,英气又不失俊秀,县令已年过不惑,头一次见到模样如此不凡的人物。县令老爷呆愣之际,青年一言不发地解下腰牌,递了过来。腰牌木制嵌金字,上书:巡察使,燕殊。“大人!!”县令满头冷汗,连忙拱手作揖弯腰,“下官有失远迎,还望大人见谅。”“无事。”白衣青年缓缓开口,神色淡然,“奉旨办事,偶然路过此地,借住几宿,叨扰了。”“不叨扰,不叨扰,大人愿意光顾寒舍,真是蓬荜生辉啊!”县令连连道。燕殊点点头,不愿多说废话。县令连忙命人将燕殊的马儿牵去马棚,并且再三嘱咐好好照料,随后领着燕殊往正厅走去。“听闻……”走着走着,燕殊突然开口,吓得县令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。“听闻,昨日此地有姑娘遇害,死相凄惨?”燕殊神情淡漠地问。“对对对。”县令擦擦额头上的汗,一边心痛自己的仕途,一边应道,“不过大人,犯人已经被抓到了,待我将此事上报刑部,提人去京,秋后问斩。”燕殊停下脚步,看向县令:“可否将犯人交予我处置?”县令先是一愣,随后点点头:“当然可以!”巡察使本就属刑部,这也不是什么逾越规矩的事。燕殊又问:“请问,您这有地处偏僻四周无人的屋子吗?柴房破屋都行。”县令满脸困惑,但还是说:“我府邸西南院,有个关禽畜的窝棚,但是漏雨漏风,腥臭无比。”燕殊点点头:“正合适,我暂住的这些日子,还请您将此地借我一用,并叮嘱家仆奴婢千万别过去。”“好的大人,我一定吩咐清楚。”县令连连点头。“对了,那窝棚附近有水井吗?”燕殊问。县令点点头,困惑地多问了一句:“有是有,但是那水井废弃多年,抽水十分费劲,不知大人要水井有何用?”“取水。”燕殊淡淡地说,“冲刷血迹。”
第三章 为何肯定他犯事
苏家,纸钱满地,哭声呜咽。苏家姑娘是二姑娘,上面还有位哥哥,哥哥是小商贩,此时正在异乡,还不知道噩耗。苏家姑娘的爹去世得早,她母亲和她相依为命,苏家老母亲一夜白头,此时正坐在厅堂哭。老母亲嗓子已哑,捂着脸干嚎,双眼肿得落不下泪,看得人十分难受。邻里邻居都是好心人,帮忙请人入殓,办丧事,安慰苏家老母亲。哎,老天爷无眼啊,这世间,哪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道理。苏家老母亲正哭着,门口有人喊:“县令老爷来了。”苏家老母亲一听,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,一下站起来,几步踉跄,对从门口进来的县令老爷哭嚎:“县令老爷啊!那畜生什么时候死!!什么时候死啊!还我女儿,啊我的姑娘啊!”县令叹了口气,心里也有些难受,扶着苏家老母亲在椅子坐好,安抚道:“您别急,恰好有刑部的大人路过此地,定会还你家姑娘一个公平。”周围的人都纷纷说太好了。苏家老母亲点点头,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泣着。县令老爷问道:“对了,您家姑娘封棺了吗?”苏家老母亲摇摇头,旁边有个管白事的说:“姑娘在屋里睡着呢,刚换好新衣裳,等等还要梳头打扮,得漂漂亮亮地去别处。”县令老爷连忙走出屋子,对站在门口的燕殊说:“大人,刚问了,还没封棺,您要去看看吗?”燕殊点点头,随县令老爷进了屋。在得到苏家老母亲的允许后,燕殊和县令老爷进了内室。苏家二姑娘穿着雪白的寿衣,静静地躺在松木所制的棺材里,棺材前面设有牌位,摆着蜡烛和香案,还有姑娘生前喜好的食物。内室烟雾缭绕,不但熏人眼睛,还十分呛人。县令老爷心里顾忌,不敢看棺材,拜了两拜,心里念叨着来世投个好人家,他一抬头,发现燕殊不知何时站在了棺材旁,面色淡然,静静地看着棺材里的姑娘。县令老爷吓得小腿一阵哆嗦,心想这上头来的人,就是不一样,竟然一点都不忌讳。燕殊伸手扇了扇眼前迷眼的白烟,仔仔细细地看着棺材里的姑娘。虽然换上了干净的寿衣,但姑娘手腕和脖颈的淤青伤痕还是隐约可见,看得出是被人狠狠掐过。燕殊定睛一看,发现姑娘双手的指甲缝竟有些暗红色的血肉,想必是姑娘挣扎的时候,抓伤了那畜生。姑娘脸上盖着白布,看不见面容,乌黑的青丝还未挽起,有些散乱。燕殊突然瞧见什么,稍稍俯身。这下他看清楚了。姑娘的左前额有伤,伤口里还有些细碎的沙粒,应当是被人用砖头或者石块砸的,因为藏在了头发里,所以有些难发现。燕殊直起身来,走到县令旁边,平静地点了点头,示意自己检查完了。俩人随后走出内室,和苏家老母亲告别。虽然县令老爷没说,但大家一看燕殊不凡的模样和气质,便明白他是县令老爷说的‘上头来的人’。苏家老母亲见他们俩要走,忽然站起身一把抓住燕殊的衣袖,狠狠地扯着,哭喊:“大人,您一定要为我家姑娘做主啊,我家姑娘,是个善心的人啊,您不信可以四处问问,她的命苦啊大人,您要做主啊。”燕殊措不及防被扯,身形趔趄,如霜的白衣被苏家老母亲的手一抓,顿时染上了脏兮兮的污痕。县令老爷吓得快中风了,哆哆嗦嗦想上前阻止,却见燕殊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色。燕殊神色坚定,安抚地说:“您放心。”苏家老母亲仿佛被这句话定了心,松开燕殊,嚎啕大哭起来。县令老爷和燕殊离开苏家后,县令老爷本想喊个轿子,燕殊却说不必,想走回去。县令老爷无奈,只得陪燕殊一起走。两人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大街上,县令老爷犹豫再三,还是提醒道:“大人,你的衣袖……”燕殊看了眼袖子上的污迹,不在意地轻轻拍了拍,淡淡地说:“无事,对了,杀害姑娘的犯人,是何人?”县令老爷回答:“是一个傻子,前段时间流落此地,经常蹲在苏家后院旁的小巷子里捡瓜皮剩果吃,苏家姑娘心善,见他可怜,给他吃了几顿好菜好饭,谁知……哎,造孽啊。”燕殊忽然身形一定,他转头看向县令,凤目微眯,淡然地问。“为何如此肯定就是那人犯的事?”
第四章 杀人偿命天地间
县令老爷回答:“那畜生被抓了个现行!”燕殊不依不饶地追问:“烦请老爷和我细说。”县令老爷攥攥手,背在身后,总觉得这时候手里差一把香香脆脆的炒瓜子:“最先发现的是打更人,据他所说,他看见时,那畜生正在非礼姑娘,不但手放在姑娘胸口上,而且还在亲她!哎,巡街衙役赶到的时候,姑娘身子已经凉了,没能救回来。”燕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随后问:“犯人如今在何处?”衙门公署西侧,牢狱之地。守卫正双手环抱,靠在石墙上打瞌睡,忽然一掌盖在他脑门上,吓得他一个激灵。县令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,边打边骂:“睡!睡!让你睡!”守卫抱头,刚要讨饶,却见县令老爷身边还跟着一人。那是一名清隽俊秀的白衣公子,守卫从未见过如此气度不凡的人,眼睛都看直了。“这位是巡察使大人。”县令老爷说。“小的见过大人。”守卫连忙行礼。燕殊颔首,算是回应过了。“大人,随下官来,犯人就在里面。”县令老爷做了个请的手势。出予镇是个安逸的城镇,除了一个让人敢怒不敢言的地头蛇,没什么坏心人,如今这牢狱都是拿废弃谷仓改建的。燕殊跟着守卫和县令老爷走进一间石头筑成的监牢,监牢里,摆着一张木桌和两条木凳,凳子的后面,有一个铺着干草的铁栏牢笼。牢笼里有一个人。那人环抱着膝盖坐在牢笼角落,听见声响,抬起头朝三人看了一眼,又低下头,一言不发。他披头散发,遮了大半面容,被撕成一条条的衣衫脏兮兮的,额头和身上能看见伤痕和淤青,看起来被抓的时候,被义愤填膺的百姓们打得不轻。“打开。”燕殊对守卫说。“啊?”守卫呆愣愣的。县令老爷恨铁不成钢地拿指骨敲打守卫的头:“让你把牢笼门打开。”“噢噢噢!”守卫反应过来,慌慌张张地拿出腰间钥匙,打开铁牢笼的门。铁牢笼不大,燕殊得弯腰才能走进去,在牢笼里直起身后,牢笼顶都快碰到他的头了。那傻子身上没束缚,县令老爷担心他突然扑打撕扯燕殊,连忙道:“大人,小心啊。”燕殊点点头,走到坐靠在角落的人面前。墨黑的皂靴踩在干草上,落在环抱膝盖蜷缩在角落的人眼底,那人却没有抬头,仿佛事事与他无关。燕殊居高临下,俯视那人,淡淡开口:“傻子?”那人动了动身子,依旧没说话。燕殊耐心等了一会,突然一脚狠狠踹上那人胸膛!踹得他猛然咳嗽,抬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燕殊。此举把牢笼外的县令和守卫都吓了一跳。燕殊却觉得不够,再次抬脚。那人反应极快,就地一滚,燕殊来不及收力,踹在牢笼的铁栅栏上,震得铁牢笼晃了晃,落下许多呛人的尘土来。燕殊凤眼微眯,没打算放过那人,继续发难。那人身上有伤,这两天又几乎没吃过东西,体乏力虚,头晕眼花,几下勉强躲闪,最终还是被燕殊踩在了地上。燕殊踩着他的小腹,毫不留情地使力。那人喉间溢出一声痛苦的呜咽,双手抓着燕殊的靴子想要躲避。燕殊嫌恶地皱眉,退了退。那人按着小腹,蜷缩起身子,猛地咳嗽,竟呕出一丝血来。燕殊看着他,目光凉凉,仿佛在看一个死人,他淡淡开口:“能感觉疼就好。”那人一顿,抬头看燕殊。燕殊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。“就算你真是傻子,也得明白一个道理,杀人是要偿命的。”
第五章 给个痛快成不成
李长天蹲在铁牢笼里,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,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。别人穿个越,不是王爷就是皇上,不是侠客就是师尊,再不济也是个能呼风唤雨的反派,虽然可能会历经坎坷,但最后总能走上人生巅峰。而他。怎么就。穿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阶下囚呢?方才还被人不由分说地踹了一顿,听那人的语气,估计自己的小命是保不住了。只是不知道,在嗝屁之前,还得受什么样的苦。太惨了。想来他上辈子,勤勤恳恳地工作,老老实实地做人,除了小时候抄过作业偷过瓜,打过群架撵过鸡,就再没做过坏事了啊!李长天想不通。如果上辈子他没有因为执行任务牺牲,现在应该胸前戴着红花在领勋章了。如今却沦落到这般地步。难道只能眼巴巴地等死?“哎……”李长天叹了口气,被踹疼的小腹还在隐隐作痛,他惨兮兮地蜷缩着身子,试图压下阵阵钝疼,继续思考着。穿就穿吧,还没这身体之前的记忆,也不知道那可怜的姑娘到底是不是因为自己而死。李长天其实一点也不怪那些殴打自己的百姓,如果姑娘真是被这人迫害,那这人确实死不足惜。可关键受苦忍疼的是自己啊!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啊!李长天正郁闷着,一人走进监牢,从腰间拿出钥匙打开铁牢笼的门。守卫手上拿着枷锁,在铁牢笼外探头探脑,似乎是在怕李长天冲过来揍自己,或者挣扎逃跑。李长天等了一会,发现守卫还畏畏缩缩地躲在铁牢笼外,思考着怎么才能给自己上好枷锁,李长天无奈地说:“你过来,我不挣扎,让你拷。”守卫愣了一下,说:“你会说话啊。”李长天苦中作乐,嗤笑一声:“我是傻子,又不是哑巴。”守卫点点头:“噢,也是。”说着拿着枷锁走到李长天眼前,将沉重的铁链放在李长天的脖颈和手腕上,又合上两块木板。李长天说不挣扎就不挣扎,任由守卫绑。守卫上好枷锁,拽了拽李长天脖颈上的铁锁链,说:“站起来,走。”李长天摇摇晃晃地起身,忽然咧嘴一笑:“兄弟,你知道有个词,叫三角绞杀吗?”守卫:“啊?啥玩意儿?三搅嚼啥?那是什么?”李长天站起身说:“格斗的一种招式,在手和脖颈被束缚的情况下,也可以用脚和膝盖的力量绞杀对方,使对方窒息而亡。”守卫没听懂,推了李长天一把:“神神叨叨地说什么呢,赶紧走。”李长天被推得一个踉跄,叹了口气,嘟嘟囔囔地说:“没意思,欸,大哥,你要带我去哪啊?”县令府,西南院。李长天被关在了畜禽棚里,这里漏风漏雨,正值凉秋,夜寒降霜,冻得人一个劲打哆嗦,还不如四面都是石墙的监牢。李长天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,他的脖子和手腕上都挂着铁链,铁链另一端在畜禽棚的木柱子上转了两圈,又用手掌大小的铁锁给锁死。脖颈挂着的铁链都很重,迫使李长天抬不起头来,他不得已只能用手托着铁链,好让脆弱的脖子有喘息的机会。李长天找了个勉强还算干燥的角落,刚靠坐下来,眼前忽然出现一双云纹墨色皂靴。正是昨天踹他的那人的。李长天蓦地抬起头,还没看清那人模样,皂靴抬起,踩在他脖颈的那条铁链上。铁链蓦地绷紧,李长天脖子受力,被拽向前,狼狈地扑倒在地,摔得不轻。燕殊也不管铁链会不会勒伤李长天的脖子,平静地伸手,两头都用力地拽了拽,确认固定牢靠不易挣脱后,这才收回了脚。刚才那一拽,差点没勒死李长天,他匍匐在地,掩唇一个劲地咳嗽,脖颈和手腕全是铁链勒出的红印,既窘迫又丢人。虽说好死不如赖活,但这样无望,李长天也有些受不住了,他缓了缓,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开口。“喂,兄弟,你给我个痛快吧,成不?”
第六章 装疯卖傻被嫌恶
“痛快?”一阵沉默后,燕殊缓缓开了口,他重复着李长天的话,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。燕殊原本看着李长天像看着一个死人,如今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厌恶,仿佛那具尸体已经腐烂,爬满了蛆虫。“虐杀那名无辜的姑娘之前,你为什么不先给自己一刀,图个痛快?”燕殊厉声问。李长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,他脱口而出:“我不是他。”李长天的呼吸急促起来,胸膛起起起伏伏,目光扑朔,似乎在找措辞,好半天才继续道:“这不是我的身子,我上辈子死了以后,一睁眼,就发现那姑娘躺我身边,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……”他说着说着,越发觉得自己的争辩苍白无力,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。燕殊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,冷冰冰地嘲讽李长天:“装疯卖傻?”李长天沉沉地叹了口气,将头埋了下去。燕殊静静地看着李长天,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瓷瓶,将瓷瓶里的朱红色药丸倒在手中。这不是他第一次威慑折磨犯人。有些人会在此时装腔作势,说如果弄死他,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报复。有些人会在此时表现平静,那平静或许是来自你还能拿我怎么样的不屑,又或许是麻木看淡。有些人会在此时跪地求饶,一遍遍哭喊着已经毫无意义的道歉。一般跪地求饶的人,都对巡察使的手段略有耳闻。巡察使会随身携带一种朱红药丸,用来拷问犯人,从他们嘴里撬出自己想要的情报。燕殊从不用这种药丸折磨人,他只将这种药丸喂给罪无可赦之人。-李长天既郁闷又泄气地低着头,忽然感觉燕殊在自己面前半跪了下来。李长天正困惑着,须臾间,燕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,掐住了李长天的脸,强迫他张开嘴,随后将拿着药丸的手伸进他口中。“唔!!!”李长天怒目相视,下意识地挣扎。燕殊动作极快,两指夹着药丸,塞进李长天喉咙里,又迅速收回手,紧紧卡住李长天的下颚,捂住他的嘴,防止他将朱红药丸吐出来。喉咙里的异物感让李长天本能地将药丸吞咽了下去,燕殊一松手,他就立刻伏地干呕起来,却什么也呕不出。“你给我吃了什么?!”李长天擦了擦嘴角,瞪大双眼。燕殊自然不会回答他,退到一边静静地等待。“不会是什么使人浑身溃烂致死的毒药吧?”李长天欲哭无泪,这死相未免太难看了点。话音刚落,李长天感到胃里好似燃起了一团火,灼得他疼痛难忍。他干呕一声,侧躺下来,伸手按压住腹部,细细吸气吐气,那灼烧感不但没渐渐消退,反而往四肢百骸爬去,不消一会,李长天便感受到了蚀骨灼心的疼,浑身上下每处好似有细针扎在神经末梢,又宛如毒虫在残忍啃噬血肉。“啊……”疼痛太过剧烈,李长天禁不住浑身颤抖战栗,痛苦地喊出声,他眼睛发红地将手掌送入口中,死死地咬住,结果生生咬出血来。饶是眼前的人如此痛苦,燕殊依旧那副冷淡的模样,静静地看着。看着他因为痛苦十指狠狠抓地,抓得指甲外翻磨出血来,看着他一会浑身肌肉绷紧身子蜷缩一团,一会地上不停打滚拿头撞地,最后神志不清,痛得喊出声然后哭得满脸是泪。“……我……他妈的……”李长天双目失神,瘫倒在地,边抽泣边喃喃自语,“……执行任务,他妈的……”燕殊愣了愣。这就是为什么朱红药丸被巡察使拿来拷问犯人的原因。疼到意识模糊的时候,一般人哪还有理智,都是不停求饶,最后问什么答什么。但如今燕殊什么也没问,李长天是在回答什么?燕殊还在疑惑着,李长天突然如一尾鱼般一跃而起,但是他脖子和手腕上沉重的锁链,无情地将他重新扯回了地上。“我是……”李长天已经疼得丧失了理智,无意识地喃喃,“突击队…机,机枪手…李长天……保护,保护人质……我要保护…撤离……”燕殊默默地听了一会,转头离开畜禽棚。这人当真是个傻子吧,不然为什么一直在胡言乱语?无论怎样,他在把毒手伸向无辜可怜的苏二姑娘时,就该想到有今天。
第七章 一时大意被钳制
“巧儿,巧儿,把灶台上的清火白粥和这些菜肴给侧院的大人送过去。”县令府邸,厨娘边将菜盛到盘子里,边扭头对着门外喊。巧儿是厨娘的女儿,正值及笄年华,用红发绳将头发绾着两个小髻,风风火火地从外头跑进来:“来了!”“慢点慢点!刚炖好的清粥,砂锅烫手!哎呦,祖宗啊!”厨娘眼睁睁看着巧儿伸手去掀那滚烫的砂锅盖,拦都没拦住。“呜呜呜。”巧儿手指被烫红,疼得眼泪都出来了。厨娘连忙拿凉水给巧儿冲洗,冲一会后,寻思着应该没事了,让巧儿拿干净的帕子将手擦干,赶紧把菜肴送过去:“听县令老爷说,那位大人是位大官,不敢耽误,快去吧。”“知道了。”巧儿应了一声,双手拿起放着菜肴的木托盘,往侧院走去。来到那位大人住的厢房门前,巧儿深呼吸了两下,有些紧张。听说从上面来的大官,都像大老虎一样凶,脾气又臭又硬,稍有不慎,就会挨骂。巧儿在门口给自己鼓劲,然后喊道:“大人在里面吗?给您送午膳。”“请进。”语气淡淡,但是声音温润如春雨。巧儿用肩膀顶开门,捧着木托盘走了进去,不由地怔愣一下。哇,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人!燕殊正坐在案桌旁翻阅书籍,听见动静,抬起头来,见那名模样稚嫩的少女正呆愣愣地看着自己,于是轻声道:“劳烦将午膳放在桌上,谢谢。”“噢,好!”巧儿回过神来,慌慌张张将午膳摆好,然后道,“大人慢用,我先告退了。”巧儿行了礼,要离开,谁知身后的人突然喊了一句:“慢着。”巧儿浑身一僵,害怕地思考起自己哪里做得不对。难道是方才盯他太久,冒犯了人?巧儿紧张地无法呼吸,只见那位大人站起身,从怀里拿出一枚铜钱大小的青玉小罐,走过来递给巧儿。“这膏药可以医治你手指的烫伤,一天换三次,上完药后,拿干净的棉布缠紧。”燕殊将青玉小罐放到巧儿手心,继续叮嘱,“伤好期间最好不要沾水,若是不得已沾了水,就马上换药,记清了吗?没记清我再说一次。”“啊……嗯,噢。”巧儿被吓得不轻,好半天才应道,“谢谢大人。”燕殊目光温柔了些,朝她点点头。巧儿收好小药罐,走出厢房,随后撒开脚丫往灶房跑去。她边跑进灶房边大吼:“娘!娘!我瞧见神仙了!”结果踢翻一篮菜,踩碎两颗蛋,撵飞三只鸡,换来数声骂,乐极生悲。-厢房内。燕殊在放好午膳的圆木桌前坐下,细嚼慢咽地吃完,等家仆收拾走残羹碗筷,又合衣小憩了一会,这才不紧不慢地出门,往畜禽棚走去。已是下午,末时,日跌。素秋,凉风习习,燕殊走到畜禽棚前,蓦地停住了脚步。那人以随意的姿势侧躺在地上,额头有撞伤,抓伤的十指指节惨白,发黑的污血粘连着翻起的指甲,他散乱的头发半遮住脸,胸膛没有起伏,似乎已经没了呼吸。燕殊一点也不觉得意外。朱红药丸的功效有足足两个时辰,这期间,被疼痛折磨死或者干脆自尽的人,比比皆是。燕殊面无表情地踩上那人的伤痕累累的手掌,见他无动于衷后,开始扎紧袖口准备收尸。然而,电光火石之间,那名已‘死’之人突然伸手,双手拽住燕殊的脚腕猛地发力。燕殊眼眸骤缩,措不及防跌倒在地。下一秒,李长天没有任何犹豫,趴在燕殊后背上,两腿牢牢钳制住他的大腿,下沉腹部,挤压他的背部,令他下半身再动弹不得,随后李长天将手里的铁链在燕殊脖颈上绕了一道,往后扯去。燕殊的心陡然一凉。糟了,一时大意,命门已在别人手中!
第八章 眼见非实耳听虚
燕殊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,谁知李长天将铁链在他脖颈上绕了一圈后却没有使劲,李长天掐住燕殊下颚,强行扭过他的头,在看到他的表情后,忽然笑出声。李长天松了劲,推开燕殊,嗤笑一声:“原来你也会露出惊慌的表情,我还以为你面部肌肉瘫痪呢。”他呲着牙,眼眸轻轻弯起,笑容里全是不羁和无畏,恣意放肆,好似费尽心思装死,并不为了逃跑活命,只是为了扳回一局。燕殊踉跄扑前,手掌撑地,稳住身形,然后站了起来。他青丝稍乱,润白的锦衣上全是杂草和污迹,可燕殊却没有心思去管。燕殊不可思议地看着李长天。刚才李长天钳制得很紧,用的还是巧劲,自己不一定能及时脱身,倘若李长天用铁链狠狠地勒住他的脖颈,自己说不定真的会窒息而亡。他为什么要放过自己?令人困惑的不止这个。为什么眼前这人,在服下朱红药丸后,竟然还有力气?而且,他的这一身武功从何而来的?他当真是个沦落街巷的傻子吗?燕殊忍不住向李长天迈了一步。方才血肉撕扯的痛苦还残余在骨子里,李长天瑟缩一下,眉头蹙起,他警惕地看着燕殊:“要杀可以,别想再让我吃药。”随后李长天抿紧了嘴巴。折磨一次就算了吧?还踏马来?再来信不信老子削你啊?“你……”燕殊缓缓开口,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,随后突兀地转身离开。见人走远,李长天脱力后靠,坐在棚子漏风的角落,委屈地吹了吹还在钻心疼的手指,随后又长长叹了口气。哎,要杀要剐,能不能赶紧给个痛快啊。-王二是出予镇上的打更人,年过半百,已经守了二十余载的夜,喊过数不清的‘天干物燥,小心火烛’。这日天黑,他照常拿上小铜锣,来到了街道上。已是一更天,街道上还能看到不少正在慢悠悠收摊的商贩。王二清了清嗓子,拿起铜锣正要敲,忽然一名醉醺醺的大汉撞了他一下。王二往后一跌,摔得不轻,扶着腰‘哎呀哎呀’地喊。“没长眼睛呢!”那喝醉的人竟然蛮不讲理地先骂出口。王二定睛一看,见是西街口的恶霸钱爷。钱爷身后跟着几名彪形大汉,虎视眈眈地盯着王二。王二吓得哆哆嗦嗦,连忙退到一边,低着头不敢说话。恶霸老爷一甩衣袖,鼻子出气,哼了一声,高高抬起头带着几名打手大摇大摆地离去。王二心里哀叹自己今日犯冲,捡起铜锣扶着腰站了起来,他揉揉摔疼的地方,抬起头刚要继续打更,谁知眼前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站着一个人。“唉呀妈呀!阿弥陀佛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啊!!”王二吓得浑身一哆嗦。燕殊:“……”燕殊退了一步,说:“对不起,老人家,吓着你了。”王二心想这人怎么走路没声音啊!拍着胸脯低头去看他有没有影子。还好有,是个人。王二长吁一口气,听见那白色锦衣公子说:“请问,苏家二姑娘死的时候,是您最先发现的吗?”“是的啊,是我。”王二回答道。“他们说您看到犯人了。”燕殊说。“看到了啊,就是街巷那傻子!!呸,那畜生!”王二每每说起这事,都愤慨不已。“您看清了吗?确定是他吗?”燕殊追问。“公子,老头子我虽然年纪大了些,但是眼睛可不花!”王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,回答道,“更何况,我为啥要平白无故地冤枉别人呢?”燕殊轻轻抿了下嘴,思索半晌,问:“老人家,你撞见此事的时候,还有没有其他人在?”王二摇了摇头:“没有,就苏家二姑娘和那畜生。”燕殊不依不饶地继续问:“那您瞧见犯人非礼姑娘了吗?”王二点点头:“瞧见了!!我亲眼看见那畜生把手放在姑娘胸口,还亲她呢!!哎!!!可怜的苏家二姑娘啊。”话都说到这份上了,再问下去也没什么意义,燕殊颔首道谢,转身离去。
第九章 栽你手里没办法
黄叶残阳,西风秋凉。李长天正蹲在草棚里数蚂蚁。其中一只蚂蚁爬着爬着就踩前一只蚂蚁身上去了。李长天正义凌然地把那只蚂蚁拨开,还顺便好好地教训了它一番,大致就是一些‘不可横行乡里、鱼肉百姓’的话。训斥完蚂蚁后,李长天郁闷地叹了口气,轻轻拽了拽身上的铁链,铁链缠太久,脖子和手腕的一些地方磨出了血泡,稍微一动就疼得李长天龇牙咧嘴。自从那冷脸冷语的白衣公子离开后,已经过了两天。这两天除了给自己送饭的家仆,李长天就再没见过别人。这放又不放,杀又不杀,关的也不是牢狱,到底是几个意思?李长天将下巴抵在膝盖上,长吁短叹,感慨自己的命运多舛。忽然一道黑影压下,遮了朗澈日光。李长天抬起头来,和燕殊四目相对。燕殊蹲下身,单膝落地,朝李长天伸手。李长天往后一仰,躲过燕殊的手,警惕地看着他。燕殊轻轻蹙眉,没有留情面,拽了李长天脖颈的铁链一下,铁链顿时发出铮铮声响。李长天狼狈地向前一扑,手腕和脖颈终是磨出了血来,疼的他倒吸冷气。燕殊无动于衷,他知道这人来历不凡,他也曾怀疑自己会不会冤枉无辜,所以这两天拜访了出予镇所有知晓此事的人。而镇上所有知道此事的人,都毫不犹豫地一口咬定就是此人所为。甚至有人亲眼看到此人非礼姑娘。既然如此,一命抵一命,杀人者恒被杀之。李长天正想着这人还要拿什么法子对付自己,却见他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铁锁,然后将自己身上的铁链拿了下来。嗯?该不会要放了自己吧?李长天吹了吹手腕上被磨破皮的地方,一脸疑惑地看向燕殊。“起来,跟我走。” 燕殊冷冷地说,“倘若再耍花招,直接拿了你脑袋。”李长天笑了起来:“就你这架势,拿我脑袋不是迟早的事?这么说有威慑力吗?”“……”燕殊眉尖一蹙,正要动手,却见李长天撑着膝盖,摇摇晃晃地站起身:“得得得,真是栽你手里了,走吧。”两人走出县令府邸,一路往郊外走去,一位蓬头垢面人不人鬼不鬼,一位翩翩公子温润如玉,一前一后走在街上着实古怪,引得不少路人侧目。李长天这些天吃不好睡不着,精神和体力都到了极限,跟上燕殊健步如飞的步伐,当真是凭着最后一口气,以至于走到郊外时,两眼发花,差点没晕过去。就在李长天快要撑不住的时候,燕殊停了下来。李长天扶着身旁的树干,轻呼两口气,抬头环顾四周,随后一愣。他们俩面前,有一处坟冢。那坟冢里的人显然是刚刚下葬的,土堆上压着的石头微微湿润,满地黄纸和纸铜钱,两支丧幡立在墓碑两侧,随着寒风缓缓扬起,一片寂然和诡谲。墓碑前燃着祭拜用的香烛,已经快燃尽,残蜡落地,剩中间一点忽明忽暗的烛火,似乎在诉说着不幸和悲哀。燕殊对着墓碑拜了拜,随后对着李长天冷冰冰地说:“跪下,磕头。”李长天看了燕殊一眼,竟真的跪下了。李长天的毫不犹豫,让燕殊不由地一愣。令燕殊更加意外的是,李长天没有害怕,没有惊恐,没有悔恨,他甚至没问这坟冢的主人是谁。他看着墓碑,眼底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和不忍,脸上没有一点施暴犯人应该有的神情。李长天先是长长叹了口气,随后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:“对不住啊,姑娘,那时候没能把你救回来,一路走好。”说完,李长天对着坟冢拜了三拜,准备起身的时候,李长天看见坟冢旁还有些许杂草,于是伸出左手,去拔掉那些杂草,有些杂草的根扎得很深,费了李长天好大的力气。燕殊一直一言不发地盯着李长天,看到他拔杂草的动作时,蓦地瞪大双眼。
第十章 当爹不行杀剐行
李长天拔完坟冢附近的杂草,拍了拍手掌上的泥土,静静地等着。如果他没猜错的话,眼前这名白衣公子,打算在他祭拜完姑娘后,就要了他的性命。毕竟今天是姑娘的头七,正是血刃犯人,为姑娘报仇的好日子。李长天只求他别再用那些奇奇怪怪的药丸,下刀的时候干脆利落点,别砍得自己半死不活的,又要疼上好久。“哎……”说不甘还是有些不甘的,好歹重活一世,结果活成了这副模样,李长天边在心里碎碎念,边等着那白衣公子下手。谁知周围一片沉寂,燕殊迟迟没有动作。李长天等得不耐烦了,开口说:“这是那天死在我身边的姑娘的坟墓吧?你带我过来,是想给姑娘报仇吧?”燕殊方才一直在敛眸思考,听闻李长天的话,默默抬头将目光放在李长天身上。他并没有受李长天催促影响,再次思索良久,缓缓开口:“你跟我来。”李长天哀叹一声:“还要走啊!兄弟,我走不动啊!”燕殊见李长天一脸苦意,磨磨蹭蹭地不起身,不仅没有动怒,反而说:“那你就在此地,不要走动,我去……”李长天:“咋的?!要杀要剐可以,想当我爸爸?不行!”燕殊:“……什么?”李长天摆摆手:“得,别理我,就当我是傻子。”燕殊:“好。”李长天:“……”你别给个梯子就往上爬啊!燕殊看了李长天一眼,确定他没有力气走远后,足尖轻点,身形轻盈地跃入旁边的竹林中,犹如燕子,转眼不见了人影。“卧槽?”李长天直接看傻眼。李长天想了想,深吸一口气原地蹦跶两下,想感受下重力的存在,结果跳的时候动作幅度太大,扯到了伤口,疼得李长天嗷嗷地惨叫。燕殊一回来就看见李长天在捂着伤口哀嚎骂娘。燕殊:“……”李长天:“……”李长天:“反正我是傻子嘛。”燕殊:“我知道。”李长天:“……嗐,你去哪了?”燕殊没有接话,弯腰将手心里的东西递给李长天。李长天低头看去,困惑不已。燕殊手心里静静躺着两颗比核桃大一些的榛果,李长天拿过捏了捏,发现这种坚果的壳很坚硬厚实,并不像是吃的。燕殊又捡起一块石头,递给李长天,然后说:“砸。”“啊?”李长天疑惑地抬头。“用石头砸开。”燕殊指了指坚果。李长天哭笑不得,啥啊!难不成临死前还得给你砸两颗坚果吃?这是你们世界什么奇怪的祭拜仪式吗?他看着燕殊,想知道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,谁知燕殊坦然地和李长天对视,最后反倒是李长天不好意思起来,默默地挪开了眼睛。“嗐,砸就砸呗。”李长天蹲下身,将坚果放在地上,左手接过燕殊手中的石头,砸了两下,将坚果砸开了。这种坚果里头果然没什么果肉,李长天在一堆果壳碎屑里挑了挑,捡起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果肉,塞进嘴里嚼了两下,顿时龇牙咧嘴起来:“呸呸呸,这也太涩口了,难吃,你让我砸这个干什么?”李长天抬头看燕殊,却发现他正在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,眼眸扑朔,好似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,又好似看见什么玄而又玄的事物。“你这是什么表情啊?难道这坚果有毒?”李长天砸吧砸吧嘴。燕殊半蹲下身,拿起另一个坚果,放李长天面前的地上,和他说:“砸,用右手。”“砸砸砸,我砸,满足你。”李长天念念叨叨,将左手拿着的石头换到右手,砸了坚果几下。他的右手不是惯用手,加上没什么力气,足足砸了四五下,才将坚果砸开。“喏。”李长天捡起坚果碎壳里的果肉,递给燕殊。燕殊眼睛瞪得更大了,他蓦地伸手紧紧攥住李长天的手腕,那处因为总缠着铁链,早已被磨破皮,如今触目惊心的血肉粘连着衣袖,根本碰不得。这一下,掐得李长天疼得浑身一哆嗦。
第十一章 惊觉异常心愧疚
“嘶!”李长天疼得倒吸一口冷气。这竟然把燕殊吓了一跳,他慌慌张张地松开李长天的手,匆匆站起身,惊慌失措地退了一大步。李长天说的没错,这坟冢就是苏家二姑娘的坟冢,燕殊今日带他来,确实是想在苏二姑娘头七这天,杀了迫害姑娘的犯人。可他认错犯人了。苏二姑娘左前额有被石头砸破的伤痕,犯人的惯用手应该是右手,可眼前这人却是左手行事。燕殊不敢置信地眨眨眼。他差点就对一个无辜之人下了死手。可既然如此,杀害苏二姑娘的凶手,究竟是何人?为什么打更人一口咬定看到李长天在非礼姑娘?难道犯人不止一个,除了他还有别人?是另一名犯人砸晕了苏姑娘,然后由李长天施虐?不对。燕殊立刻否定了这个可能。这些天燕殊拜访过出予镇许多百姓,所有人提到李长天,都用了三个字来形容他。外乡人。李长天并不是出予镇的人,他是不知为何流落此地的,在出予镇的时日还不足一个月。谁会和一个天天蹲街角捡果皮的傻子密谋祸害一名姑娘呢?而且还是并不熟识的傻子。-“喂!”一声呼唤将燕殊游离的思绪猛地扯了回来。李长天手里还拿着方才砸碎坚果里的果肉,不满地说:“你吃不吃啊?你不吃我吃了。”“你……”燕殊看着他,犹犹豫豫地开口。“啊?”李长天将坚果塞进嘴里嚼。“叫什么名字?”燕殊问,他停顿一会,又补充道,“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?”李长天:“……”这人不会真把自己当傻子了吧?不过问个名字也好,至少不用做无名鬼了。李长天找来一根枯树枝,在泥土地上写下自己的名字,随后抬头问燕殊:“看得懂吗?”燕殊点点头,他眉尖轻蹙,细辨一会,随后慢慢念了出来。“李长天。”见燕殊看得懂,李长天在心里感慨:看来这个世界和自己原先世界的文字是一样的。“我叫燕殊。”燕殊在李长天身边半跪下,拿过他手里的枯木枝,在李长天写的名字旁边,写下了自己的名字。燕殊的字迹很清秀,一笔一划,铁画银钩,游云惊龙,一看就知是练过的。相比之下,李长天的字就显得有点狗爬。李长天的脸不争气地红了红,他伸手扒拉着地上的泥土,涂抹了那些字。燕殊欲言又止,犹豫片刻,还是说:“你手指有伤,最好不要碰肮脏的土,不然伤口难以愈合。”“啊?”对于燕殊莫名其妙的关心,李长天哭笑不得,“我手指有伤是拜谁所赐啊?”燕殊噤声,面露惭愧,他沉默良久,缓缓开口:“走吧。”“又去哪?”李长天纳闷,难道自己猜错了?这人竟然没打算在苏二姑娘的坟冢前要他的脑袋?“回县令府邸。”燕殊说。李长天仰天长叹,随后将长得有些恼人的头发拨弄到脑后,嘟囔着:“又要走啊,法克。”燕殊看着李长天,这是他这么多天来,第一次正视这个人,印象中这人不是趴着就是蜷缩着,如今细瞧李长天的眉眼,虽仍旧蓬头垢面披头散发,但能看出一丝清隽。李长天踉踉跄跄站起身,他身上有伤,根本站不直,只能可怜兮兮地微微躬着背。燕殊一直看着李长天,见他疼得厉害,说:“我背你。”“啥?”李长天以为自己听错了,不可思议地瞪着燕殊,“你背我?”李长天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裳,又看了看燕殊干净的皓白锦衣,总觉得自己只要随便碰一下燕殊,就能染他一身土和灰。“我背你。”燕殊坚持。李长天警惕地退了退。“怎么?”燕殊困惑地问,“你不是说你走不动?”“你这难道不是什么折磨人的手段?”李长天见识过燕殊的凶狠,他心有余悸。“不是。”燕殊摇头,一本正经地回答。李长天自然是不信的,他伸手,嘴里‘嗬’了两声,像赶什么小动物一样,赶了赶燕殊:“你走,我自己会跟着。”燕殊:“……”燕殊只得朝城镇的方向走了十几步,转身回头看李长天。李长天捂着腹部的伤口,咬着牙,眉头紧紧蹙在一块,拖着脚上的破鞋,一瘸一拐,费劲地跟着。燕殊不禁想起俩人之前来此地,李长天就这么踉踉跄跄跟他走了一路,一句怨言也没说。燕殊内心的愧疚越来越深,他薄唇轻抿,忽然转身走到李长天身边。“嗯?”李长天正低头咬着牙,苦苦支撑着满是伤痕的身体跟紧燕殊的步伐,突然感觉燕殊走了回来。“怎……”李长天疑惑抬头,随后声音戛然而止。他被燕殊打横抱了起来。
第十二章 这也太他妈狠了
被燕殊打横抱起的瞬间,李长天冷汗唰地就下来了:“!!!”瞧瞧!他就知道,燕殊果然没打算放过自己。燕殊这样抱起自己,是打算……是打算拦!腰!背!击!啊!李长天知道这个动作!这是美式摔角的一种,靠着足够的手臂力量,将敌人举起后狠狠摔在膝盖,或者尖锐的地方,对敌人的脊椎和背部肌肉造成伤害。李长天之前在一线执行任务的时候,就见过雇佣兵用这个动作活活把人脊椎摔断,后半生只能瘫痪在床。艹,燕殊还说不是折磨他?这也太他妈狠了!但是这个动作有很大的缺点,因为对敌人的手脚限制不够,所以很容易挣脱!李长天反应极快,握住燕殊的手腕,狠狠一扭,趁着燕殊吃疼,李长天一个翻身,摔在地上,护着头滚了两圈,逃脱了燕殊的怀抱。“艹!”李长天吃了一嘴的土,他呸了两下,挣扎着爬起来,“你他妈!要砍要剜就大大方方地来,耍什么阴招?”燕殊没想到李长天反应这么大,他揉着微微发疼的手腕:“……如果你不愿意被抱,那就让我背你回去。”“他妈的‘背你回’又是什么招?咦……等等……啊?”李长天一下没刹住,又狠狠地骂了一句后,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,“嘶,等等,你刚才是打算抱我回去?”燕殊点点头。嗐!这大兄弟,吓老子一跳。李长天心里嘀咕,上辈子在前线天天刀口舔血,如今谁碰自己都觉得不怀好意。“兄弟,不如我们把话说清楚了吧,你接下来到底有什么打算,好歹让我心里有个数,免得这样一惊一乍的,行不行?”李长天和燕殊好声好气地商量。燕殊看着李长天,瞧见他脏兮兮的脸上,一双眸子明亮清澈,丝毫不见困苦之人的浑浊无神,也不知他那些乞讨的日子是如何度过的,燕殊突然发现,自己似乎还没和李长天好好交谈过。虽然眼前的人总是叨念着奇怪的话,确实像个傻子,但是他神志清醒,口齿伶俐,仿佛又不是个傻子。矛盾又古怪。却并不令人讨厌,反而让燕殊感到好奇。见燕殊久久不说话,李长天以为交涉失败,正郁闷着,听见燕殊问他:“苏家二姑娘死的那天,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李长天先是一顿,沉默半晌,说:“我不知道。”燕殊挑眉,等他继续说。李长天每每回想起那个晚上,都能感受到阴风呜咽,石板冰冷:“我一睁眼,就见那姑娘可怜兮兮地躺在我身边,脖子上有掐痕,我头疼欲裂,不知道怎么回事,之前发生了什么,我都不知道。”李长天低着头叹气,连说了两个不知道,有些无助地问燕殊:“姑娘真是因‘我’而死的吗?”“此事还有待定夺,先回县令府邸吧。”燕殊轻声,“你走不快,我背你。”“好。”这次李长天没有回绝,刚才从燕殊怀里挣脱,已经用尽了他剩下的力气,他如今是真的走不动了,能少受点罪当然选择少受点罪。燕殊在李长天面前半蹲下来,等他趴自己背上。李长天上前一步,又退后两步,胡乱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,把自己稍稍拍的干净些,这才爬上燕殊的背。燕殊稳稳地站了起来。李长天知道自己好歹也是个大男人,背一路很辛苦,正要让燕殊背一段,自己走一段,话还没说出口,燕殊先道:“环紧。”“嗯?”李长天疑惑。话音刚落,燕殊足尖轻点,斜斜飞了出去,竟然在沿路树干上穿梭,时而落地时而跃起,速度快得令人瞠目结舌,仿佛矫健的豹子,又如同轻盈的飞燕。不消片刻,两人已回到县令府邸。燕殊没有将李长天带回草棚,而是在自己暂住的厢房门前落地,然后将李长天放了下来。李长天身形晃了两下,站定后眼球都快瞪出眼眶了:“……卧槽!!!这踏马的不科学!!”燕殊:“……?”“啥玩意儿啊?轻功?武侠世界?你刚才那是轻功?”李长天连连发问。燕殊点点头:“你不也会一些武功吗?”“我?武功?神他妈武功,我踏马那是格斗技巧啊,是有科学依据的!!!是靠力量、柔韧性、稳定性训练就能学会的,你这不是啊!!!”李长天喊。燕殊:“……”“卧槽,轻功,绝了,那你会气功吗?”李长天双手在空中扑腾比划着,“就是那种,嘿哈,嘿哈,就能把十米外的树拦腰打掉的那种。”燕殊:“……”燕殊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李长天。李长天:“……这世上有轻功,却没有气功?”燕殊说:“不,也有。”“那你干嘛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我!?”李长天愤愤地问。燕殊疑惑:“你之前不是说自己就是傻子吗?”李长天:“……”
第十三章 宽衣解带查清白
县令府邸,厨娘的闺女巧儿正在院子里撵鸡,她挽着袖子,扎着裤腿,赶着一只惊慌失措扑腾翅膀的老母鸡满院子到处跑:“啊啊啊,站住啊!”县令老爷叮嘱了,得让神仙大人每日都吃好喝好,厨娘决定明天炖老母鸡参汤喝,所以打发巧儿来院子里捉鸡。巧儿捉了半天没捉到,叉着腰‘哎哎哎’地叹气,她休息了一会,不甘心地紧紧盯着那只瑟瑟发抖的老母鸡,忽然一个饿虎扑食!然后撞人身上了。“哎呦!”巧儿向后仰去,被人扶住。“咦?神仙大人?”巧儿稳住身形,发现是燕殊。燕殊瞧着她,神情一改平日的冷漠,动作温柔地给她递了两样东西。巧儿连忙摊开手掌伸去接,发现是治烫伤的青玉药罐和一串糖葫芦,巧儿惊喜地说:“哎呀,谢谢神仙大人。”“你在做什么?”燕殊好似怕惊扰到什么,轻声问她。“捉母鸡!”巧儿叹口气,“捉不到。”燕殊看了眼院子角落那只正在啄米的老母鸡,将手中的布包裹递给巧儿:“帮我拿一下。”“好的大人。”巧儿连忙接过,发现布包裹里全是瓷瓶,还有不少膏药,散发着一股苦涩难闻的草药味。巧儿抬起头来,发现不知何时,燕殊竟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只老母鸡旁边。老母鸡还在啄米,突然发现自己腾空而起,被人抓住了翅膀。“给。”燕殊将还在发懵的老母鸡塞进巧儿怀里,拿回了布包裹。“哇,谢谢神仙大人。”巧儿乐了,抱着老母鸡,撒开脚丫跑回伙房,找厨娘邀功去了。燕殊拿着布包裹回到厢房,他关上门,听见厢房的木屏风后已没了水声。燕殊离开县令府邸去药铺买治伤膏药的时候,烦请家仆搬来一个浴桶,盛满热水给李长天沐浴清洗,如今听来,应当是洗完了。燕殊绕过雕花木屏风,果见李长天穿着干净雪白的中衣,站在浴桶边,他不自在地撩着乌黑青丝,抓起举在眼前看着,似乎那是什么恼人的事物。李长天听见声响,转过头来,笑了笑:“哎呀,你回了啊。”燕殊缄默不语,他之前果然没看错,李长天模样相当俊俏,因为一个‘俏’字,往往被这么形容的人儿都带着一丝媚,什么朱唇粉面、秀丽娇美才能合了这个‘俏’字的意思。但李长天不是,他确实是眉清目秀的模样,可笑容里却总带着说不清的潇洒,瞧人的目光却又锐得不行,想来想去,应当是恣意的气质掩了那丝俏。燕殊劳烦家仆搬走浴桶,又让只穿着中衣的李长天坐在床榻上,将从药铺买来的白瓷瓶,一一拿了出来。“这些是什么?”李长天盘腿坐在床榻上,看着那些瓷瓶问。“药,治伤用。”燕殊简言意骇。“嗯?你就这么确定我不是犯人吗?”李长天问。燕殊解释道:“苏家二姑娘左前额上有伤,是被人用右手砸的,可你习惯用左手。”“啊!”李长天这才反应过来,他恍然大悟地喊出声,“所以之前你让我拿石头砸坚果,原来如此……”李长天喊完,突然想到什么,用拇指和食指抵住下巴,低头思索起来。他确实是个左撇子,可这身体原来的主人,却不一定是左撇子啊。“除了这个,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确认我不是犯人?”李长天抬头,急急地问燕殊。燕殊略有困惑,但脸上没有表现,淡淡说:“有。”苏家二姑娘指甲缝里有血肉,她在挣扎反抗的时候抓伤了犯人,所以如果李长天是犯人,身上定会有抓伤。李长天听完,一把拽开身上中衣的衣带,就开始脱衣服。燕殊:“……”
第十四章 这药膏不是敷的
燕殊还没来得及阻止,李长天已经将上衣脱了下来,露出伤痕累累但是匀称的上半身。李长天属于肩宽腰窄的类型,饿了这么久,自然消瘦,但却不羸弱,身体仍然可见青年的朝气蓬勃。燕殊的目光禁不住在李长天的手掌、手臂和腰部上流连,露出了思索的表情。这人,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开始流浪乞讨的,他身上能看见练武的痕迹,比如手掌上的老茧和痕迹,都是长期持刀或者持剑留下的。他到底是谁?李长天掀了自己的上衣,仔仔细细检查了半天,发现前面并没有抓痕,他不敢就这样放松下来,急急地对燕殊说:“你看看我背上,有没有抓痕?”燕殊看了一眼,摇摇头说:“没有。”“看仔细了吗?确定没有?”李长天追问。“嗯。”燕殊点点头,“你先把上衣穿……”‘穿好’两个字,燕殊还没完全说出口,就见李长天手放在了自己的裤子上。燕殊:“……”李长天正要脱中裤,被燕殊一把按住了手。“啊?干嘛!上半身没有抓痕,可不代表下半身没有啊!”李长天嚷嚷。燕殊欲言又止:“你别这么……这么……”“嗯?有话就说,别吞吞吐吐的。”李长天撇开燕殊的手,又要脱。燕殊看着李长天的眼睛说:“衣不蔽体,无德无礼,中衣是锦衣华服之里衣,不可当着外人的面随意脱下,露出私·处,不知羞耻。”李长天懒得理他,要继续脱:“没事,我俩都是男的。”燕殊冷漠地再次按住李长天的手,一脸‘你是傻子我不和你计较’的神情。“得得得,也确实有点怪,那这样,劳烦您先出去等一会,我自己看有没有抓痕,看完就把衣服穿好,行吗?”李长天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。燕殊起身走了出去。李长天连忙仔仔细细地检查身上,他怕有遗漏,真的是一寸一寸地看去。最后李长天长长地吁了口气。他身上没有抓伤!苏家二姑娘不是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害死的!心中的大石头蓦然落地,李长天感到轻松无比,终于放下心来。可既然如此,为什么他一醒来,会发现自己躺在姑娘身边呢?李长天边穿里衣边思索,忽然想起那日,他刚睁眼的时候,觉得头疼欲裂。李长天摸了摸脑袋,果真发现后脑勺有一处被石头砸破的伤痕。难道是这人之前看到了凶手犯事,欲上前阻止凶手逃跑,结果被活活砸死,然后就换他魂穿到这身体里?李长天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。说来也神奇,上辈子李长天也是因为救一个姑娘而倒在了血泊中,想来冥冥之中,还真有‘定数’二字。李长天穿好衣服,把燕殊喊进厢房:“为难你在外面吹冷风了啊。”燕殊面无表情地颔首,然后坐在床榻旁,又开始摆弄起那些白瓷药罐,他一一打开封盖,挖了些药膏在指尖,揉搓许久,又闻了下气味,心里对这些药膏由何种草药而制,以及疗伤的功效猜了个七七八八。随后燕殊抬头,对李长天说:“脱。”李长天:“……”燕殊补充:“衣裳脱了,上药。”李长天:“你,你这人……你刚才还叽叽歪歪地说什么礼什么德,骂我不知廉耻,你现在又叫我脱衣服?”燕殊冷漠地说:“这些药你会上吗?”李长天:“……不会。”燕殊不想再多说一个字:“脱。”李长天边解衣带边气得直捶床板,:“早知如此,刚才就别让我穿啊!你不嫌厢房外冷,我还嫌脱来脱去麻烦呢!”“那不一样。”燕殊将化淤血的药膏倒在手掌上,慢慢搓热,药味散在空中,让人觉得舌根发苦,“你当外人的面宽衣解带,是不知礼数,我让你脱衣,是帮忙敷药,是无奈之举。”李长天叹气:“……得,我说不过您,您口才好,您有理,您真棒。”燕殊听出李长天话里的戏谑,没应声,将覆满药膏的手掌贴上李长天腰部的淤青上。“啊……”李长天疼得一哆嗦,彻底老实了。然而让李长天没想到的是,这药膏不是拿来敷的,是拿来揉的。
第十五章 我很怕疼你轻些
“疼啊!啊!别!!!”燕殊把搓热的手掌覆在李长天腰部的淤青上,刚开始使劲揉搓,李长天立刻就像条跃上岸的鱼,扑腾起来往后缩,把木床榻弄得吱嘎作响,好似要塌了一般。燕殊沉默半晌,开口:“……你怎么……”“我怕疼啊!”李长天毫不犹豫地说,他捂着因为抹了药而阵阵发热的腰部,长吁短叹。“你之前……明明……”燕殊困惑。之前李长天受尽各种折磨的时候,可是一句求饶都没说过,就连服下朱红药丸后,都只因实在疼得受不了所以才喊了几声。“怕疼和能忍是两回事。”李长天拿起燕殊放床榻上的白瓷药罐,学着燕殊样子挖出膏药,在手掌上揉搓一会后往身上的淤青处按去,他龇牙咧嘴,看起来疼得不行。燕殊看着李长天胡乱揉搓的动作,和他伤痕累累的身子,总觉得接下来的日子,应当会很吵闹。两人折腾了半个时辰,吓跑了来送宵夜的家仆,最后好不容易将李长天身上该包扎的地方都包扎好了。李长天举起都紧紧缠着棉布的手指,问燕殊:“非要这样?”燕殊点点头:“你的指甲全部外翻,如果不包起来,恐断裂。”李长天提出疑问:“那我以后怎么拿筷子,怎么吃饭?”燕殊低头收拾起瓶瓶罐罐,淡淡说:“我喂你。”李长天吓得一阵咳嗽:“咳咳咳,啊?啥?”燕殊抬头:“怎么?”李长天说:“别扭啊!我一个大男人,要别人给我喂饭?”燕殊低头继续将药罐放进布袋里:“你是伤患,理所应当受到照顾,有何别扭可言?不过若你真的不想被人喂,也可以选择饿死。”李长天:“……”“最好不要,我会内疚。”燕殊说。李长天惊讶:“嚯,你还会内疚呢?”“毕竟我没弄清缘由,就笃定你是犯人,害你受刑……”燕殊说着说着,声音突然小了下去,他忽然想到什么,陷入了沉思中。“嗯?怎么了?”李长天困惑地问,随后他看见燕殊蓦地抬头,紧紧地盯着自己,目光锐利如刀刃,毫不留情地朝自己剜来,燕殊缓缓开口,语气冰冷:“为什么打更人说,那天亲眼看到你在非礼苏家二姑娘?”“啥?我非礼姑娘?我怎么可能……”李长天想都没想,反驳的话脱口而出。然而话说到一半,李长天猛地反应过什么,瞬间噤声,然后冷汗唰地就下来了。他想起来了。那天晚上,打更人巡街看到他的时候,他正在给苏家二姑娘做胸外心脏按压和人工呼吸。这件事放如今,怎么看都是他在非礼姑娘啊!他岂不是百口莫辩?燕殊瞧见李长天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,还以为李长天当真犯了事,燕殊眼眸深处瞬间燃起熊熊怒火,他咬牙切齿地问:“难道你真的……”“不,不是的。”李长天慌了,手掌一下压在燕殊的手腕上,“你听我解释!”燕殊目光极冷:“说。”李长天说:“我是想救那名姑娘!哎呀,这,这怎么说,就我之前学过一个法子,如果在一个人突然没有呼吸后,立刻用这个法子,就有可能起死回生……”“起死回生?”燕殊冷笑一声。“真的!就……就我醒来的时候,看到姑娘脖颈上有掐痕,我想可能是窒息死亡,用我这法子,说不定能救回来,我就试试了!我当时是在给姑娘进行胸外按压,就是靠胸骨传导力量,挤压心脏,使血液产生流动。”李长天急得满头是汗,用尽他觉得能让燕殊理解的词语,费劲地解释着,“我当时真不是在亲姑娘,那是呼气,让她可以呼吸……”“一派胡言。”燕殊打断了李长天的话。李长天泄了气,往后一仰,坐靠在床榻上,满脸沮丧,不再多说一句话。燕殊陷入了沉思。看到李长天非礼姑娘确有此事,可苏家二姑娘额头上的伤也确实不是李长天所砸……“你是不是有同伙?”燕殊话语寒如冰碴,一把扭住李长天的手腕。李长天疼得眉头蹙起,但还是倔强地说:“我没有同伙,我也没害那姑娘,我是在为那姑娘做心肺复苏……”燕殊眼眸蓦地睁大,情绪失控地喊出声:“你说什么?”
第十六章 你究竟是什么人
虽然和燕殊相处的时日并不多,但李长天对燕殊的性格多少有了些了解。嫉恶如仇,冷冰,沉静。如今燕殊忽然失态,把李长天看得一愣,好半天才想起来回答问题,他犹犹豫豫地开口:“我没有同伙……”“不是!最后那个词!”燕殊声音发抖。“心肺复苏?”李长天懵了。“你是怎么知道这个词的?”燕殊死死盯着李长天,似乎想看透他脑子里在想什么,又或者看清他到底是何人。“就……我,不是,等等,这个词怎么了吗?你也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吧!哎呀,疼疼疼,你先轻些,你快把我的手扭断了。”李长天指了指燕殊狠狠扭着自己的手腕。燕殊稍稍松劲,厉声追问:“说。”“说了你也不理解啊!”李长天哀叹,“刚才说了半天,你不信我这个法子能救人,也不信起死回生,让我说什么?”燕殊愣住了,他呆呆地看着李长天,忽然陷入回忆中。十一年前,宫城,太医殿。七月流火,秋将至,年幼的燕殊在太医殿的侧房里,边磨药边打盹,这里常年熬制着各种各样的草药,所以空气中总散发着苦涩的药味。燕殊百无聊赖,睡眼朦胧,打着哈欠抓起一把草药,丢进铁药碾里。就在此时,太医殿忽然一阵喧闹,随后是混乱的喊叫声。“来人啊!太医,有太医在吗?三皇子落水了!!来人啊!”年幼的燕殊放下手中的活,正要跑出侧房,就在此时,侧房的门被人猛地撞开。燕子卿背着一个浑身湿透、身着华丽锦服的青年小跑了进来。“爹?”燕殊连忙走过去,想帮忙。燕子卿将三皇子放平,根本来不及和燕殊说话,只是大声叮嘱:“关好门,先别让人进来。”外头的人连忙照做,燕太医妙手回春、医者仁心,总能治好许多奇怪的疾病,但是偶尔会有些古怪的规矩,比如某些时候不能有人旁观。燕子卿把三皇子放平在地后,想要撕开他胸前的衣裳,却怎么也撕不开,只得慌慌张张去找剪子。燕殊走过去,见平躺在地上的青年胸膛并未起伏,他试了试三皇子的鼻息,顿时背脊一凉:“爹,他已经没气了。”燕太医没说话,用剪子剪开三皇子的衣襟,手掌根部放在三皇子的胸膛中间,数十下猛地按压,又抬起三皇子的下颚呼气,呼完气后,将他的头偏侧一边,以便吐水,随后继续按压三皇子的胸膛。燕殊大惑不解地看着燕子卿。这人没了呼吸,已是一具尸体,父亲这是在做什么?就在此时,三皇子忽然一阵剧烈咳嗽!竟然活了过来!把燕殊吓了一大跳。燕子卿一屁股坐在地上,累得不行,随即他露出了欣喜的笑容,伸手轻轻拍了拍惊呆的燕殊的脑袋,笑道:“看清楚了没?这叫心肺复苏,能起死回生!你爹我厉害吧?”-“你究竟是什么人?”燕殊咬着牙,一个字一个字慢慢从牙缝里挤出来。李长天答得也快:“社会主义接班人。”燕殊:“不曾听过此门派。”李长天说:“太先进了,你没听过很正常。”燕殊失去耐心:“你到底……”李长天打断他:“好了好了,我们别这边鬼扯了,虽然我不知道你听见这个词为什么会这么激动,但我真的解释不了,有些事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讲清楚的。”知道这么和李长天纠缠下去,也不是什么办法,燕殊松开李长天的手腕,眉头紧蹙,随后道:“你把那天对苏家二姑娘做过,都对我做一遍,不得有差别。”“啊?”李长天揉着发疼的手腕,以为自己听错了,“什么?”“你做完后,我就知道你究竟是鬼话连篇,还是真的想救那姑娘。”燕殊说。“啥啊,你怎么可能……”李长天说着说着,蓦地失声。燕殊拿下挂在床榻边的佩剑,用剑柄顶住了李长天的喉咙,眸中全是威胁和冷漠。李长天:“……”我做,做还不行吗!?
第十七章 你先躺下平着躺
李长天小心翼翼地把抵在喉咙上的剑柄按低:“你确定?”燕殊点点头。李长天犹豫:“你想清楚,有个人工呼吸,那可是嘴对嘴的,我要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,那你还不亏,可我是……”燕殊手里的剑蓦地出鞘一寸。李长天吓得连连后退:“冷静!我不说了!我做!你躺下,你先躺下,平着躺。”燕殊收起利剑,竟然真的照做了,静静地平躺在床榻上。李长天深呼吸了好几下。其实李长天倒是不介意什么,因为上辈子在部队里,学习急救知识的时候,除了拿假人练习外,他们都是拿兄弟练的。毕竟上了一线,这些知识都是拿来救命的,有一点差错都不行。可李长天担心燕殊无法接受,方才脱衣他都能鬼扯一堆大道理,更别说人工呼吸这件事了。李长天跪坐在燕殊身边,十分地犹豫:“那什么,我就做一次,可以吧?”燕殊点点头。“还有就是,胸外按压,我不使劲,不然会压伤你,不过真正救人的时候,是要很大力的。”李长天说。燕殊看了李长天一眼,再次点点头。李长天有些紧张地搓搓手,吸了一口气,缓缓吐出,随后表情严肃起来:“真正救人的时候,是不能隔着衣物的,要先剪开,特别是衣领,一定不能勒着脖子。”燕殊看着李长天的目光,多了一丝惊讶。他想起那个喧闹的午后,父亲确实先剪开了三皇子的衣裳。李长天两手交叠,五指翘起,将手掌根部放在燕殊胸膛上,随后双臂伸直,轻轻按压了几下,然后抬起燕殊的下颌,慢慢俯身。燕殊:“……”李长天自然没有闭眼,急救时需要时时刻刻观察着病患的情况,如今这么一俯身,李长天惊讶地发现,燕殊长得真的非常帅气清隽,一双凤眸,一对剑眉,漂亮又不失英气。李长天禁不住想起一句诗。水是眼波横,山是眉峰聚。就在李长天即将亲上燕殊的一瞬间,燕殊忽然抬手,挡在了唇上。李长天亲在了燕殊的手心里。事发突然,两人都僵了僵。李长天想了想,呼了一口气,然后直起身,笑道:“这个步骤其实还得捏住鼻子。”燕殊慢慢坐起身,双手紧紧攥拳。李长天还以为燕殊要打自己,吓得连连后退。燕殊却说:“你没在骗人,你确实在救人。”他的声音在隐隐发抖,还带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哽咽。李长天没发现燕殊的异常,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。“对不起,之前是我错怪了你,我会补偿的,休息吧,不早了。”燕殊敛眸,掩饰情绪,开始整理被褥。如今李长天已不再是犯人,自然不能再让他去睡草棚,好在县令老爷给燕殊安排的客房里的床榻很大,睡两个人也不算太挤。燕殊整好被褥后,两人和衣而眠,背对彼此,各自心事重重。李长天感到有些迷茫。他稀里糊涂地重生,稀里糊涂地被当成了犯人,又稀里糊涂地洗清了罪名。虽然被证实无罪,但李长天并未感到高兴。因为他没有至亲,没有归处,甚至不知自己是谁。他并不觉得,自己的以后,能过得好。李长天感觉自己就好像迷路在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,除了未知,只剩恐惧。李长天没由来地想到那个阴雨连绵的秋天。年仅十二岁的他,浑身冰冷地站在父母的墓地前,同样也是这样的心情。李长天的母亲是难产而死,他的父亲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小男孩,自己永远地躺在了湖底。李长天在各种亲戚家里来回辗转,从十二岁艰难地活到了十八岁,考上了一个还不错的本一。但是他选择去当兵,也算了却父亲的一个心愿。最后在他二十二岁,距离二十三岁还有八十九天的这个日子里,为了救一个人质,死在了前线。这就是李长天的一生,回想起来,他似乎一直都陷在迷茫无措的沼泽中,无法自拔。如今重生一世,竟然还是这副光景。李长天忍不住叹了气,他怕冷似地轻轻扯了扯身上的被子,忽然想起他在这个世界醒来的那天。冷月高悬,石板寒凉,混乱的嘈杂声中,他被气愤的百姓们围住殴打,可怜的苏家二姑娘被她母亲抱在怀里,手臂无力地垂落在地……李长天猛地坐起身。一旁的燕殊毫不意外地被惊醒,疑惑地坐了起来。李长天慌乱道歉:“啊,抱歉抱歉,吵到你了吗?”燕殊没有责怪李长天,问:“怎么?”李长天坐直身子:“我突然想起一件事。”“苏家二姑娘死的那天,我看到有什么东西从她手里掉下来,滚进旁边的水沟里了。”
第十八章 烦请抓我回去吧
卯时,东方还未见日出,天穹昏暗,冷清无人的石板长街,突然出现一盏烛火灯笼。李长天跟在提灯的燕殊身旁,忍不住想这人也是够拼的,说出来找物证,立刻起身出来找,毫不含糊,连睡觉都不睡了。两人来到事发的小巷子后,李长天凭着记忆,寻到一处,指了指一旁的水沟:“应该就是这里。”说着李长天就要俯身去掏水沟,被燕殊伸手一下拦住。“嗯?”李长天疑惑地看燕殊。“我来。”燕殊说。“没事,脏,我来就行。”李长天自顾自地继续俯身,大约因为当过兵,李长天骨子里总带着对他人的保护欲,习惯什么事都冲在前面。燕殊单手勒住李长天的腰,一下揽直他的身子:“你手上有伤。”说完燕殊半蹲在水沟前,蹙眉一阵摸索。“这……就……好吧。”李长天不知所措地挠挠头,心底涌起一阵暖意。燕殊摸了半天,一直没说话,弄得李长天不免有些紧张。大清早,天还没亮就把人吵醒,还让人去摸水沟,万一什么也没找到,岂不是尴尬死了?就在李长天慌张的时候,燕殊忽然一顿,随后站起身。“有吗?”李长天连忙问。燕殊点点头,展开手递给李长天看,他的手心里,静静躺着一枚鱼形玉佩。李长天乐得打了个响指:“太好了!”他忽见燕殊手上都是脏水,连忙拿起袖子给燕殊擦了擦。燕殊一愣,说:“无妨。”“回去吧,回去弄干净来。”李长天心情大好。“嗯。”燕殊点点头,收起那枚玉佩,同李长天一起往县令府邸走去。鸡鸣三声,天渐渐微明,两人路过一处集市,有不少小摊贩正在摆摊,卖鸡蛋的、卖青菜的、卖面食馄饨的一一俱全,充满着市井气息。“你现在有什么打算?”李长天问燕殊。燕殊说:“问县令。”李长天点点头:“噢对!县令说不定认得那玉……”李长天话音刚落,迎面忽然有人大喊一声:“果真是你?!你怎么逃出来的?”“嗯?”李长天刚抬头看去,一颗鸡蛋猛地砸他脑袋上,蛋液蛋壳顿时糊了他一头。事发突然,燕殊也愣了。一名卖鸡蛋的小贩站他俩面前,对着李长天怒目而视:“你这个害死苏家二姑娘的畜生!不是被关在牢里吗?怎么出来的!!”“我……”李长天刚要说话,又被那小贩狠狠地砸了几颗鸡蛋。燕殊眉头一蹙,连忙上前阻拦。这里的喧闹很快引来其他人注目,不少百姓认出李长天,纷纷砸菜砸石头,还有一屠夫提刀走了过来。“真是那畜生!”“苏家二姑娘可是个好姑娘啊,啐!娘的,你这个狗养的玩意儿。”“苏家老母眼睛都哭瞎了!”咒骂声纷纷,燕殊开口,替李长天说话:“不是他。”“什么不是他!!”卖鸡蛋的小贩声音洪亮,“那天晚上,我亲眼看见他在非礼苏家二姑娘,很多人都看见了,要不是大家拦着,这畜生还想亲,你他妈谁啊!是不是同伙啊!!”卖鸡蛋的小贩越说越气,狠狠将手里的鸡蛋掷向燕殊。李长天连忙侧身一挡,替燕殊挡下这颗鸡蛋。鸡蛋砸在李长天额头上,蛋清流下,糊了他的眼睛,李长天伸手抹去蛋清,忽然拔腿就跑!一群百姓呆了呆,随后一些人叫嚷着追了过去。燕殊也愣了一下,连忙匆匆跟上。县令府邸距离集市并不远,李长天拔足狂奔,没一会就跑到了县令府邸门口,于此同时,燕殊几步飞跃,落在李长天面前。李长天朝燕殊笑了笑,突然一个假摔,躺倒在地,往燕殊脚边挪,嚎啕着:“哎呀,你抓住我了,哎呀呀,大人手下留情啊。”燕殊:“……”就在此时,追来的百姓,看到此情此景,也愣了愣,面面相觑。“何事喧闹啊!”听见门口吵吵嚷嚷的,县令老爷哪能坐得住,连忙走出来,见到燕殊,连忙先行礼作揖:“大人。”“县令老爷,这畜生不是关在衙门吗?怎么跑出来了?”有人指着李长天,高声质问。“这位是巡察使大人,最近犯人由他看管,你们就放心吧”县令老爷安抚着百姓,“都散了,赶紧散了吧。”燕殊张口想说什么,躺在地上的李长天忽然轻拍了他一下。燕殊低头看去,见李长天轻轻摇了摇头。在县令老爷的安抚下,百姓们纷纷散去。李长天站起身,手腕交叠,举在燕殊面前,笑道:“烦请巡察使大人,抓我回去吧。”
第十九章 学你个大西瓜学
燕殊看着李长天,瞧他头上还糊着腥气蛋液和蛋壳,还有些许烂青菜梗,明明看起来狼狈又可怜,但是李长天却笑意盈盈,完全一副苦中作乐的模样。燕殊嗫嚅半晌,没说出话来。一旁的县令老爷劝走百姓后,转头一看,见燕殊衣袖上全是污迹,连忙道:“哎呦,大人,快进屋去换身干净的衣衫,好好洗洗。”燕殊点点头,烦请家仆端来两盆热水,和李长天在厢房里各自收拾打理自己。李长天弄干净头发,洗了一把脸,突然听见燕殊说:“既然你是无罪的,就应该去争辩,而不是受气。”李长天笑了笑,说:“算了吧,谁会信啊。”燕殊说:“我会替你解释。”“小镇上那么多百姓,你能挨家挨户解释过去?你不嫌麻烦,我还嫌你受累呢!而且现在真正的犯人还没被抓住,没法给大家一个交代啊。”李长天摇了摇头,将手里的巾帕放进热水里揉搓。燕殊突然冷言冷语地说:“没抓住犯人,不代表能冤枉无辜的人。”他明显是生气了,咬牙切齿地盯着面前的水盆。李长天有些纳闷,不明白燕殊这无名怒火从何而来,他想了想,笑道:“那就麻烦大人揪出真正的犯人,还我一个清白吧。”“好。”燕殊的回答掷地有声。俩人打理完污迹后,燕殊领李长天去见了县令老爷,并同他详细地解释了李长天为什么不是犯人。燕殊很难得有滔滔不绝的时候,虽然已经尽可能简明扼要,但与他冷冰冰的平时相比,此刻的燕殊让县令老爷有种他要把半辈子的话都说完的错觉。“所以他不是犯人。”燕殊以这句话做结尾。“啊!”县令老爷猛地回过神来,拱手一拜,“大人真是明察秋毫,英明神武,聪慧非凡,七窍玲珑,秀外慧中,深!明!大!义!啊!”燕殊:“……”李长天:“成语字典成精了?”“对了。”燕殊忽然想起什么,拿出那块鱼形玉佩,递给县令老爷,“烦请看看,是否认得?”县令老爷接过玉佩,眯起眼睛看,见那玉佩做工精巧,价值不凡,正面刻着一个‘钱’字,随后恍然大悟地喊出声:“啊!”“怎么了?你认得吗?”李长天抢着问。“镇上只有一户钱姓人家,不过……哎。”县令老爷摇了摇头,“不好惹啊,钱爷呢,是我们这最大的地主爷,大人你也知道,田和粮食就是百姓的命,所以谁也不敢惹这位地主爷,生怕没田种,只能活活饿死,这位钱爷呢,平时盛气凌人,养了一堆打手,给自己撑面子,算是我们这的地头蛇。”“所以?”燕殊冷淡地说。县令老爷顿了顿:“就……不好对付,大人若是有话要问这位钱爷,下官同大人一起去钱府,他应该会给下官一点面子。”“面子?”燕殊眼眸凉凉,“府邸在哪?”“城镇东侧,欸!大人,你听我说啊,这钱爷养的打手,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主!并非善茬啊!之前这个钱爷经常打人犯事,我喊衙役们去抓,结果一个个鼻青脸肿地回来,养伤都养了好久,哎呀!”县令老爷拦住起身要走的燕殊。“勿担心,烦请去衙门静候。”燕殊侧身闪过县令老爷,大步往外走。“欸欸!我和你一起去啊,我能帮忙的!”李长天小跑,想跟上燕殊,“我蒙个面上街,别人肯定认不出。”燕殊脚步猛地一停,李长天差点撞到他。燕殊转过身,对李长天:“在这歇息,你身上有伤。”李长天毫不在意地一挥手:“没事,没死没残就是小伤!你瞧我现在活蹦乱跳的这个样!”燕殊:“你身上有伤。”李长天:“之前在草棚的时候,我虽然一身伤,不是照样能牵制住你。”燕殊:“你身上有伤。”李长天:“昨天你给我上了药,我又好好歇息了一晚上,真的已经没事了!”燕殊:“你身上……”李长天崩溃:“啊啊啊,兄弟,你能不能换句话?!”燕殊说:“等我回。”说完,燕殊凌空一跃,掠过院中的柳树和屋檐,顷刻间已不见了人影。“欸,你……嗐……”李长天伸着手,徒劳地喊了两声。随后李长天转头看向一旁的县令老爷,指着燕殊消失的方向,问:“你会吗?我想学。”县令老爷:“……”我会个扫把我会,你想学个西瓜你学。-一刻钟后,恶霸钱爷因为房门外打架的喧嚣声醒了过来,他披衣起身,破口大骂:“哪个狗东西大清早扰人清梦,找死啊!!!”钱爷刚打开厢房门,一家仆就匆匆跑了过来:“爷!外头来了人硬闯大门,问他为什么闯,也不回答,就一句话,问你在哪!”“硬闯?”钱爷像是听了什么笑话,冷哼一声,拿起屋子里放在铁架上的九环大砍刀,问,“几个人?我让他们有来无回!”“一个人!”家仆说。“什么玩意儿?一个人?让牛三他们去拦啊!平时个个像大爷一样好吃好喝供着,现在全死哪去了?”钱爷怒道。“爷,他们都去了,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家仆擦了擦冷汗。“他们拦不住。”清冷的声音接上家仆的话。钱爷一愣,抬头看去,见一名白衣青年不知何时站在厢房前,神色淡然,眸光薄凉,一手垂落身侧,一手覆在腰间的剑柄上。“啊!”家仆被突然出现的燕殊吓了一跳,瑟瑟发抖。“走开。”钱爷知道遇上事了,让家仆走。家仆连滚带爬地跑了。“这位小兄弟,不知唐突上门拜访,所为何事?”钱爷抱拳,打算先礼后兵,“你身手不凡,我敬佩你,有些事,我们倒不一定得动手,是不是?”燕殊点点头:“是,跟我去衙门。”“那就不巧了,爷我今日没空。”钱爷冷笑。燕殊说:“由不得你。”“嗬!好大的口气!”钱爷说着,双眼瞪圆,冲向燕殊,右手提着泛着银光的九环大砍刀猛地朝燕殊肩膀砍去。燕殊岿然不动,紧紧盯着钱爷持刀的右手看。钱爷惊觉疑惑,准备收力,他本就只打算吓唬燕殊,并不想要他的性命。然而就在钱爷准备卸力收刀的一瞬,燕殊忽然动了动,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钱爷持刀的手的手腕,狠狠一扭。钱爷吃疼,松了劲,大刀啷当落地。与此同时,燕殊一脚踩在钱爷的小腿上,踩得他往前一趔趄,膝盖重重跪地。钱爷正要挣扎,燕殊拿下腰间的佩剑,用剑鞘牢牢地卡住了钱爷脆弱的脖子。钱爷不再动弹,他知道自己赢不了。因为燕殊,不但一招制服他,而且燕殊的剑,甚至都还没出鞘。
第二十章 你怎么问得出口
衙门,钱爷被五花大绑,跪在公堂上。两边的衙役拿着棍子,县令老爷一方惊堂木拍得震耳欲聋:“钱虎,你可知罪?”“哼。”钱爷头一偏,眼里全是不屑。“蔑视公堂!来人啊!”县令老爷从没这么有底气过,大喊一声。两边的衙役上前,用刑棍夹住了钱爷的脖子,县令老爷双手背在身后,走到钱爷面前,将手里的鱼形玉佩掷他眼前,问:“这可是你的东西?”钱爷低头一看,冷笑:“是我的,那又怎样?”“好!”县令老爷呵了一声,“那你可认罪?”“认什么罪?”钱爷蹙起眉。“杀害苏家二姑娘的罪!”县令两指一点,声音高了八度。钱爷破口大骂:“庸官,我知道你看不惯老子很久了,但你也没必要什么脏水都往老子身上泼,你随手丢出一块玉,就说人是我杀害的,敢不敢再牵强一点!”钱爷话音刚落,燕殊从衙门屏风后走了出来,县令老爷见了,连忙行礼。燕殊走到钱爷面前,半跪下来,和钱爷平视,他捡起方才被县令丟在地上的玉,举到钱爷面前,问:“这是你的?”面对燕殊,钱爷的态度稍微缓和,他点点头,不卑不亢地回答:“是。”“它出现在苏家二姑娘死的那个巷子里,你如何解释?”燕殊问。钱爷先是一愣,然后说:“这有什么的,大概是我之前路过,不小心掉的吧。”燕殊又说:“可它是从苏家二姑娘手里掉下来的。”钱爷惊讶:“怎么可能!”燕殊淡淡说:“解释。”钱爷挣扎着喊:“解释什么!我不知道这事,那姑娘不是我杀害的,是谁看见这玉是从那姑娘手里掉下来的?凭什么说是我犯的事?而且这玉佩兴许是我之前掉了,被他人捡走的呢?”县令老爷啧啧出声:“强词夺理!!”燕殊想了一下,说:“看看他身上有没有抓痕。”几名衙役上前,将钱爷带去内堂,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几遍。可令人意外的是,钱爷身上并没有抓痕。钱爷重新跪在公堂上,梗着脖子,神情里多了丝傲气:“呵!昏官,就他妈会办蠢事,等着,等老子出去,拆了你这破衙门!”县令老爷气得直哆嗦。燕殊敛眸思索良久,忽然问:“苏家二姑娘死的那天晚上,你在哪?”钱爷蹙起眉:“我!我……”他似乎想到什么,声音突然小了下来,变得支支吾吾起来,竟好半天说不出话。“瞧瞧,心虚,定是有事!”县令老爷摸着胡子说。燕殊耐心地等着,却见钱爷怎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。县令老爷见状,大喝一声:“关牢里去!”“等等!!!”钱爷喊出声,随后一咬牙,说,“我说,我在梨花家。”“梨花?柳梨花?”县令老爷疑惑地问。“是。”钱爷闭眼点点头。燕殊问:“谁?”县令老爷回答:“大人,这是我们镇上的一个寡妇,丈夫死了两年多了。”燕殊说:“喊过来,问问。”县令老爷连忙奉命办事,让衙役去带人。钱爷忽然挣扎,怒喊:“她就是一个弱女子,你们别用绑的,好好带过来,敢伤她一根毫毛,我以后一定要了你们的命!”县令老爷抓抓小胡子,乐了:“钱虎,你现在自身都难保,还担心别人?”趁着两人用嘴打架,燕殊起身慢慢走回大堂的屏风后。屏风后,李长天正靠在墙上,双手环抱,一只脚微微曲起抵住墙根,思索着什么,他听见动静,抬起头,见是燕殊,爽朗地笑了笑,随后又说:“等等那个柳什么,柳梨花来了以后,把她和钱虎分开询问,如果是对口径,这样应该能找出破绽。”燕殊点点头:“正有此意。”约莫一刻钟后,柳梨花被带到了公堂上,她显然没见过这种架势,跟在衙役身后,显得十分害怕。见到身上绑着绳子,跪在地上的钱虎后,柳梨花先是一愣,随后喊道:“钱爷?你怎么……”“柳梨花。”县令老爷打断她,招手,“别多话,快过来。”柳梨花显得十分不知所措,边向县令老爷走去,边一个劲地看钱爷。钱爷也一个劲地看她,目送她走到屏风后。燕殊和李长天正站在屏风后等着,见柳梨花怯怯地走过来,不由地打量起她。她是一名长相温婉的女子,即使不施粉黛,面相依旧姣好清秀,虽然手上明显有干农活的皲裂,但姿态得体大方柳梨花见燕殊和李长天气质不凡,料想并非常人,弱弱地喊:“大人?”李长天也不含糊,单刀直入地问:“苏家二姑娘死的那天晚上,钱虎真在你那?”柳梨花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,随后低下头,双手不停地绞着帕子,好半天才点点头。“啊……”李长天反应过了,掩唇轻咳。燕殊问:“他在你那做了什么?”李长天一脸震惊地看着燕殊。卧槽,你怎么问得出口的?柳梨花嗫嚅了一会,说:“钱爷先是在我那吃了顿饭,然后帮我挑了水,砍了柴,喂了鸡,随后就走了。”李长天一脸震惊地看向柳梨花。卧槽,怎么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。“帮你喂鸡?你确定你没说错?”县令老爷比李长天更震惊。柳梨花点点头。“挑水前水缸里还剩多少水?砍柴砍了多久?喂鸡是用什么喂的?”燕殊一个个问去,等柳梨花回答后,又出去问钱爷。让大家都感到意外的是,钱爷和柳梨花所说的一模一样,无半点差错。难道真如钱爷所说那样,他的玉佩是在遗落后,被人随手捡走了?一时间,事情变得毫无头绪。李长天和燕殊都各自低头思考起来。县令老爷还是感到不可思议,问柳梨花:“他真的帮你挑水喂鸡了?就他?钱虎?”柳梨花点点头,小小声地问县令老爷:“老爷,钱爷他犯了什么事啊?”县令老爷说:“怀疑苏家二姑娘是他杀的。”“什么?”柳梨花突然喊出声,她瞪大双眼,连连摆手,“不可能呀,这事不可能是钱爷做的,钱爷他对女子很温柔的!”“温柔?”县令嗤之以鼻,“就他?一个恶霸,我手里可是有好多他打人犯事的卷宗!”柳梨花说:“老爷呀,您说的,可是三个月前,钱爷打张大官人的事?”县令老爷甩了甩袖子,哼了一声:“这是其一!”柳梨花说:“县令老爷,这事,其实还得怪我。”“怪你?怎么说?”“张大官人住我隔壁,总是对他的发妻拳脚相向,有次他发妻躲我这来哭,我可怜她,就藏她,结果被张大官人一并打了,哎,钱爷知道后,就带人去废掉了张大官人的一只手。”“嘶。”县令老爷抓抓胡子,倒吸一口气,“竟然有这种事!!那半年前,钱虎把西街口的徐大打残了,又是怎么一回事?”“是徐大不养他娘,他娘饿死在钱爷门口了,钱爷嘴里说着是因为觉得晦气所以生气打人,我知道,他是想帮徐老婆婆出气呢。”“那一年前,他打南巷祝小哥,又是怎么一回事?”柳梨花掩唇笑了笑:“那是他喝酒喝蒙了,火气上来和祝小哥吵架,又挥了几拳,后来他拉不下脸给人道歉,不是偷偷给祝家送钱了吗?”“嗐!”县令老爷一拍大腿,“他送钱就送钱啊,拿个黑布包着干什么?还大晚上直接丢进去,把祝小哥家的瓦房顶都砸破了!祝小哥还以为是石头,把那黑包裹丢了!哎呦喂!”柳梨花:“哎呦喂!”李长天:“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李长天:“嗯?都看着我干嘛,不是挺好笑的吗?”燕殊抬起头:“放人吧。”
第二十一章 明镜高悬还清白
钱爷被松绑后,气鼓鼓地站起来,正要破口大骂。柳梨花开口,轻喊:“钱爷,你没事吧?”钱爷竟然脸红了红,忸怩地点点头。县令老爷:“噫呦。”钱爷:“……死老头子你!!!”柳梨花连忙道:“钱爷,多亏县令老爷明察,还爷一个清白呢!”“哼。”钱爷拍拍身上的尘土,和柳梨花一起离开,俩人刚走出衙门,钱爷突然想起来什么,转身又走了回来。燕殊正低着头思考,李长天来来回回地走,县令老爷抓着胡子挠着头,三人都是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。钱爷比较敬佩燕殊,走到他面前,说:“大人,我想到一件事。”燕殊抬头:“请说。”钱爷说:“我家这段时间,一直在陆陆续续丢一些小物件,我猜想是府邸里的人偷偷拿的,但我这人,讨厌找内鬼,就暂时没去管,现在想想,玉佩说不定就是那个内鬼拿走的。”一旁的李长天开口问:“你府上一共多少人?”钱爷说:“算上家仆,算上打手,有三十几号人。”“这么多。”县令老爷出声,“不好找啊,难不成全部绑来,一个个问?”钱爷显然是不赞同的,面露不快。燕殊突然想到什么,问:“钱爷,你府上的人,吃穿用度可都是在府邸?”钱爷点点头:“对。”李长天跟着反应过来了:“没有那种下班,不是,就是干完活然后回家的吗?”钱爷摇头:“没有。”李长天说:“那如果我是这个小偷,我偷完东西后,肯定……”燕殊突然接话:“不敢放身上或屋里,怕被他人看见。”李长天欣喜地看向燕殊,一迭声地应:“对对对,所以我一定要及时处理掉这些赃物,既然这样……”燕殊和李长天对视。俩人同时开口。燕殊:“当铺。”李长天:“卖掉。”燕殊问县令老爷:“出予镇上有几家当铺?”县令老爷举起一根手指:“回大人,只有一家!”李长天拳头捶掌心:“这就好办了,直接去问问当铺老板,这些日子,是谁在一直在典当钱爷的东西!”-傍晚,黄昏残阳,枯藤昏鸦。钱爷气冲冲地回到府邸,见人就问:“他妈的,牛三呢!!艹他奶奶的。”一路问到西侧院子,才有个打手说:“爷,牛三听说你被抓后,一言不发地收拾起了行囊,也不知道去哪了。”钱爷气得瞠目欲裂,暗想自己真是瞎眼了,竟然和这种畜生称兄道弟过:“什么时候走的!?”打手说:“半个时辰。”跟在钱爷一起来的李长天说:“糟糕,肯定是知道我们抓了你以后,发觉迟早会查到自己,就跑了。”县令老爷喊:“半个时辰,应该刚要出城镇!没有跑远!”燕殊问钱爷:“他有何特征?”钱爷连忙回答:“方脸宽鼻吊眼大嘴,擅长飞镖暗器!”钱爷话音刚落,燕殊已不见了身影,疾步飞跃,往城外去。城镇外,驿站茶棚。天渐暗,再过一会就该点烛了,茶棚的端茶小哥收拾着茶杯和盘子,忽然一人急急地闯了进来。那名行客紧紧抓着身上的包裹,高声大喊,问:“你们这有没有马匹卖!!有没有?”“没有啊,客官,我们这怎么会有马匹呢。”小哥吓了一跳,随后回答道。那名行客愤愤地咒骂一声,转身要走。忽然,清冷的声音传来:“我有。”俩人顿时吓了一跳,齐齐转头看去,发现草棚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名白衣青年。青年站在破木桌旁,抬眸淡淡地看着那名行客。“你……”牛三上下打量起那名白衣青年,总觉得他如此诡异地出现在这茶棚里,有点不太对劲,但因为时间紧迫,牛三还是问了一句,“你的马匹怎么卖啊?多少钱银子?”白衣青年摇摇头:“不要钱。”牛三一愣:“那你要什么?”燕殊的语调没有什么起伏:“你的命。”牛三瞳孔骤缩,右手猛地挥袖,几支暗镖从他袖子里飞出,划破空气,直朝燕殊而去。燕殊一脚踹起面前的破木桌,挡下暗镖,又一剑劈断。“啊!啊!!啊!!”一旁茶棚的小哥吓得哇哇大叫。牛三趁着混乱之际,转身就跑。燕殊追了两步,又折回来,将一两银子放在抱头的茶棚小哥面前:“赔桌子。”说完,燕殊立刻起身,继续追人。牛三连爬带滚地跑了好半天,发现身后没了动静,以为已将燕殊甩掉,他扶住一棵大树,准备喘息休息片刻。就在此时,忽然有人按住了牛三的肩膀。牛三吓得一回头,见是燕殊,顿时脸色惨白,连忙掏出腰间的匕首,狠狠砍向燕殊。燕殊扭住他手腕,借着牛三手上的匕首,往牛三衣袖一割。两侧衣袖被扯下,牛三右手手臂上,赫然有好几道刚刚结痂的抓痕。燕殊眸中迸发出愤怒,再不留情,一脚狠狠踹上牛三的膝盖,将他踹倒在地,又一脚踩住他还想拿落在地上的匕首的手腕。“啊!!!”牛三听见自己手骨断裂的声音,顿时惨嚎出声。惨叫响彻长空,远处,林间,飞鸟振翅而起,又落回树冠上,如入樊笼。-第二日,衙门外被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。县令老爷威风凛凛地升堂,背后挂着的牌匾上书四个大字。明镜高悬。牛三被绳子五花大绑,跪在公堂上,瑟瑟发抖,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,不敢再有辩解之词,将那晚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。“什么?杀害苏家二姑娘的犯人,竟然是他?”“是啊,是天子脚下来的大人查明的真相,真厉害!”“可不是很多人明明看到那个傻子……”“听说这么做是为了救苏家二姑娘呢。”“是吗?不会吧?”“真的,县令老爷刚才举证了,说为什么不是那个傻子犯事。”“毕竟是个傻子,估计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。”议论声纷杂,人群中,李长天低着头默默地离开,往县令府邸走去。李长天先是回到了厢房,却惊讶地发现燕殊不在。他走出厢房,想去找燕殊,可刚走到院子里,又茫然起来。李长天原地伫立,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燕殊。就在此时,一名用红绳扎着发髻的小姑娘提着一大篮鸡蛋路过,见李长天呆愣愣地站在那,疑惑地问:“你是谁呀?我怎么没见过你?”“啊,我是……我是……”李长天声音越来越轻。他是谁呢?他是李长天。他是部队里的机枪手。他立过一次二等功,一次三等功,被嘉奖过五次。他二十二岁,即将二十三岁,准备拿出所有的积蓄买套单身公寓。可如今他是谁呢?又该何去何从呢?“啊,我知道了!”巧儿突然出声,打断李长天的思绪,“这里是神仙大人住的地方,你是在找神仙大人吧?我刚才看见他了,他在马厩呢!马厩在西院,那个方向。”“啊……”李长天愣愣地回过神来,“谢谢。”巧儿礼貌地回了不客气,提着一篮子的鸡蛋,蹦蹦跶跶地跳走了。李长天想了想,起身往马厩的方向走去。
第二十二章 你别上药换我来
马厩,燕殊正挽着袖子给自己的骏马喂草料,他一手轻轻抚着马儿柔顺的鬃毛,一手拿着草料递到马儿嘴边。身后传来脚步声,燕殊回头看去,见是李长天,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。李长天显得有些拘谨,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,说:“这马儿是你的吗?”“嗯。”燕殊回答。“好帅。”李长天走过去,一巴掌拍在骏马的笼头上。马儿受惊,撅蹄而起就要踹李长天。燕殊嘴里呵斥出声,拉紧缰绳,将马头猛地拽了个方向,以免马儿伤到李长天。李长天吓了一跳,后退一步。燕殊揽紧马儿的脖子,将它安抚平静。“对不起,我,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李长天慌乱道歉。“来。”燕殊对着李长天淡淡说。“啊?”李长天小心翼翼地挪过去。燕殊拉起李长天的手腕,放在马儿的背上:“拍这里。”李长天犹豫一下,随后轻拍轻抚,马儿平静片刻,拿头轻轻蹭了蹭李长天,又慢悠悠地嚼起草料。李长天双目放光,面露欣喜,不停抚着马儿的鬃毛。“对了。”李长天想起什么,对燕殊说,“公堂那边,牛三对杀害苏家二姑娘一事供认不讳。”“嗯。”燕殊点点头,“下午,衙役会押着他游街示众,如此,你的冤屈算是彻底清洗了。”李长天笑道:“谢谢,不过你真的很执着于我被冤枉这件事啊。”“嗯。”燕殊轻轻开口,他低头又给马儿塞了一口草料,突然说,“我的父亲是被冤死的。”“啊……”李长天愣住了。燕殊说这话的时候,语气平静,却又不似平时那个冷静的他。他的态度,好似从满是灰尘的木箱里,翻出了一件做工精美的锦罗玉衣,可锦衣上全是被蟑鼠啃坏的破洞,令人惋惜,又无可奈何。那些无可挽救的破洞,如今虽然在燕殊心上,但终究是岁月久远。“我……很抱歉,听到……这件事。”李长天有些不知所措。“你身上的伤,还疼吗?”燕殊抬眸,看向李长天。“啊……伤?噢,伤啊,没事了,不疼了。”李长天连连摆手。燕殊系好马儿的缰绳,将剩下的草料放进马槽里,对李长天说:“走吧,回厢房,看看你身上的伤。”两人回到厢房,燕殊先洗净双手,随后从布袋里拿出一堆白瓷药罐,挨个放在桌上。李长天坐在床榻边,慢腾腾地解开上衣,褪到手臂上。燕殊见他身上的淤青还未完全消散,拿了活血化瘀的药膏,倒在手心里,往李长天腰部青青紫紫的地方按去。在燕殊的手心触及李长天腰的一瞬,李长天突然浑身紧绷,往床榻里瑟缩。“疼?抱歉。”燕殊收回手。“不……就是,有点凉。”李长天支支吾吾。燕殊点点头,认真地把手心搓热,然后看着李长天。李长天犹犹豫豫地重新挪回床边。燕殊再次将手心覆上李长天的腹部,开始揉搓上药,诡异酥麻渐渐蹿上李长天的脊背,他咬着牙,试图忍耐。“唔……”李长天忍了一会,终于忍不住了,一把抓住燕殊的手腕,说:“算了,还是我,我自己来吧。”燕殊一顿,说:“可你手指还缠着棉布……”“你帮我把药倒我手心里。”李长天伸手。燕殊虽有疑惑,但是没说话,只是点点头,将药罐里的药膏挖出涂李长天手心上,并告诉他怎么上药。李长天学着燕殊的动作,将药膏往身上揉去。燕殊看着他,忽然想起什么,问:“你当真除了名字什么都不记得了吗?从何而来,可有家人,有无去处。”李长天摇摇头:“记不得了。”燕殊又问:“那你可有想做的事情。”李长天点头:“有。”“何事?”“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,实现伟大复兴梦。”“?”看着燕殊一脸困惑,李长天轻轻笑出声,哼着小调继续给自己上药。燕殊当李长天说胡话,没放在心上,问:“你觉得出予镇如何?”“嗯?这个城镇吗?”李长天不明白燕殊为什么突然问这个,“挺好的啊,山清水秀,民风朴实。”燕殊点点头,又道:“其实,我明日就……”就在此时,外面响起清脆的声音:“神仙大人,我给您送午膳来啦。”燕殊的话被打断,他停顿一下,对着门喊了一句:“稍等。”随后看向李长天:“衣服。”“马上,马上。”李长天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。燕殊等了一会,起身打开厢房门。巧儿端着木托盘站在门外,嬉笑道:“神仙大人,我娘今天炖了老母鸡参汤,可好喝啦。”“谢谢你。”燕殊目光温柔,点点头,“给我吧,不用拿进去了。”巧儿将手上的菜肴递给燕殊:“那神仙大人,您吃好喝好。”燕殊将饭菜拿进厢房,一一摆在桌上。李长天整好衣衫,走过来,问:“刚才你想说什么?”燕殊说:“先吃饭,迟点再说。”“好。”李长天十指有伤缠着布,不方便拿筷子,拿着个瓷勺,慢慢地舀着,燕殊吃完午膳,看着他,欲言又止。李长天瞧他的脸色,笑道:“想喂我?”燕殊没听出李长天语气里的调笑,点了点头。“算了吧,饶了我。”李长天乐不可支。燕殊没有坚持,说:“等等吃完午膳,碗筷放桌上就好,会有家仆收拾,身上的淤青,你自己涂药,手伤等我回来,帮你处理。”说完,燕殊站起身,要出门。“欸欸。”李长天匆匆忙忙咽下嘴里的饭菜,“你去哪啊?”“去视察牛三游街之事。”燕殊说完,走出厢房。李长天吃完午膳,等家仆收掉残羹剩菜后,又给自己身上的伤处涂好药膏,然后百无聊赖地等燕殊回来。谁知李长天等到夜深人静,燕殊还没回。李长天蓦地反应过来什么。想来燕殊不仅仅是去看牛三游街,应该还在游街后,还把牛三带走了。“巡察使啊……”李长天单手撑头,手肘抵在桌上,叨念着这三个字。桌上豆大的烛火轻轻一晃,厢房被推开,燕殊回来了。“嗯?你回了啊。”李长天迎了上去,“等你半天了。”“嗯。”燕殊默默地将右手藏在身后,“我洗洗脸和手,你先将手指上的棉布拆开。”李长天其实已经看到燕殊右手衣袖上的血迹了,他没说什么,点点头,重新坐回桌子旁,慢悠悠地拆着手上的棉布。燕殊洗净手,坐在李长天身边,轻轻拉过他的手,帮他拆棉布。其中有几根手指,因为棉布缠进伤口里,粘得牢,疼得李长天一直蹙眉。燕殊看了李长天一眼,动作轻下来。“对了,你走之前不是有事要和我说吗?”李长天问。“嗯。”燕殊点点头。“此案已破,我明日一早就要离开这里了。”
第二十三章 山水无数尘缘误
“我明日一早就要离开这里了。”燕殊话音刚落,李长天浑身一僵。他像是忘了怎么呼吸,微微张着嘴,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,然后小心翼翼地问:“你要走了?”燕殊点点头:“我本就是路过此地,还有事要办,如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日,该赶路了。”“这,这样啊……”李长天低头喃喃。燕殊见李长天这副模样,安抚道:“别担心,我已和县令老爷说好,让你在出予镇当个侍卫,吃住都在县令府邸,拿一份俸禄,以后若是想起什么,想做什么,也不怕身无分文。”“嗯……”李长天藏起失落,扬起一个笑容,“巡察使大人做事,还真是面面俱到呢,多谢大人了。”燕殊不免有些困惑。他原以为李长天会欣喜若狂,可如今看来,李长天并没有表现得有多少开心。俩人再无话,燕殊替李长天包扎好受伤的手指后,时辰不早,吹灭烛火,俩人就寝,合衣而眠。李长天背对着燕殊,双手抱在胸前,睁着眼睛睡不着。想来重生穿越过来也有些日子了。可李长天仍然觉得不可思议,他总感觉自己一觉醒来,一睁眼,会发现他躺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里,队友们在旁边喊:“小天,你可算醒了!”重生这件事,对于李长天来说,如同踩在棉花上,飘飘忽忽,充满虚幻感,却在燕殊说要离开的那刻,突然真实了起来。李长天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失落。上辈子他打算等离开部队后,就去区派出所里当个小警·察,管管鸡毛蒜皮的事,帮帮邻居街坊解决麻烦。如今做个衙门侍卫,好像也差不多。既然如此,他在失落什么呢?不应该感到心花怒放吗?李长天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,长叹一口气,阖眼休息。听闻叹息,一旁燕殊默默睁开眼,良久,又轻轻闭上。-第二日清晨,万物初醒,晨光微熹。燕殊早早就醒了,起床收拾行囊,李长天跟着醒了,一言不发地帮他收拾。燕殊把之前在药铺买的药都留给了李长天,并叮嘱他如何用。李长天认真地听着,时不时点个头。巡察使大人要走,县令老爷自然不敢怠慢,早起送行,一路从府邸门口送到城墙外。再往外,就是城郊,就是驿站,就是万水千山了。燕殊将县令老爷劝回,却发现李长天还站在那,没走。“我再送你一程。”李长天笑道。“不用了。”燕殊翻身上马,对李长天淡淡说,“回去吧。”“欸,你这个,巡察使,什么什么的,是不是大官啊,很难当上的那种。”李长天突然问。燕殊先是一愣,随后道:“奉旨办事罢了。”李长天又问:“那你办完事,还会路过这个城镇吗?”燕殊摇摇头:“不知。”“这样啊。”李长天喃喃自语,又抬起头,“行吧,不耽误你行程了,后会有期。”燕殊点点头:“告辞。”说罢,燕殊轻甩马头缰绳,疾驰而去,扬起一片尘土,不一会便不见了身影。“告辞啊……”李长天边嘟囔着边走回出予镇。“那就是后会无期的意思呗。”出予镇,绿苔石阶躺,临街酒坊,人声熙攘。不知何处传来了笛声,悠悠荡荡。荡到城郊林深处,一具死相凄惨的尸体被野狗啃食了一半。荡到城郊坟冢旁,苏家二姑娘的青冢墓碑下,无名花开,灼灼其华。荡到城镇苏家堂,苏家老母亲听说凶手已经伏法,挣扎着从病榻上爬了起来,吃了碗热腾腾的面条,边哭,边笑,边吃。荡到城镇柳家巷,柳梨花在灶头前忙着做钱爷爱吃的馒头,钱爷在院里喂鸡挑水,柳梨花轻声唤了一句‘钱爷来吃饭’,钱爷的脸就红了。荡到城镇县令府,县令老爷拿着钱爷给的银两,准备去祝小哥家,替拉不下面子的钱爷,赔祝小哥家的屋顶。荡到城郊数里远,燕殊御马疾驰在官道上,忽然被木樨花,迎面砸中了额头。燕殊拉紧缰绳,让身下的马儿驻步,他抬头望去,人间眷恋,木樨坠香。此情此境,孤零零的一个人,未免有些可怜。忽然间,燕殊耳畔似乎悠悠传来一声叹息,像极了昨夜那声。燕殊犹豫片刻,决定了一件这辈子他都没弄明白当初为何要做的事情。他转身,返回了出予镇。-秋分,草木黄落,露为霜。李长天在县令府西侧院子里打水,巧儿在一旁边吃着糖葫芦边给他加油。“长天哥哥,神仙大人走了吗?”巧儿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,两只腿晃荡着。“走了。”李长天从井里提起一桶水,往身旁的大木桶里倒。“我还以为你俩会一起走呢。”巧儿将糖葫芦咬得吱嘎作响。“为什么?”李长天擦了擦汗,笑着问。“因为你像个帅帅的持剑少侠,应该和神仙大人一起,走遍世间,惩恶扬善!”巧儿说着,伸着两根手指当作剑,比划了好几下。“我倒是想,可他不要我啊……”李长天嘟囔一声,继续打水。“长天哥哥,长天哥哥。”巧儿连喊两声,“那如果神仙大人回来了,你会跟他走吗?”“先回来再说吧。”李长天失笑,俯身去提井里的水桶。“长天哥哥,你看,是神仙大人。”巧儿在喊。“我不看,你骗我。”李长天以为巧儿在逗他玩,低头继续打水。“她没骗你。”淡淡的声音响起。李长天手一抖,木桶掉进水井里,发出‘扑通’声响。李长天抬起头,见燕殊站在面前,白衣胜雪,温其如玉。“你怎么……你忘带东西了?”李长天大惑不解。燕殊摇摇头。李长天问:“那为什么回来了?”忽然,一个想法钻进李长天的脑海里,让他蓦地心跳如擂鼓,紧紧地盯着燕殊看。燕殊沉思片刻,问:“你愿不愿意……”李长天:“我愿意。”燕殊:“……我还什么都没说。”“不好意思。”李长天单手掩唇,鼓着腮帮子呼了口气,轻咳两声,“你继续,你继续说。”燕殊:“……我想,或许我可以帮你找到你是谁,因为听闻县令说,你是从北边流落过来的,正好我要去北边,所以你想不想跟我……”“走!”李长天又一次打断燕殊,“走?是不是?跟你走。”“是。”燕殊点点头。“什么时候出发。”李长天问。没想到李长天会答应得这么快,燕殊一愣,随后道:“即刻。”“那你等一会,我去厢房,把你之前给我的药带上,我拿布袋放好了,不用收拾,马上就过来,等我啊!”李长天边说边往厢房跑去。燕殊无言地瞧着李长天的背影,嘴角微不可闻地勾了一下。“神仙大人。”坐在石桌上的巧儿突然笑着喊。燕殊看向她。巧儿嬉笑着,指了指燕殊的鬓边发梢:“你这里,有木樨花!”燕殊一愣,伸手去抚,木樨落入他的掌心,点点嫣红。朝与暮,尘缘误,山无数水无数,迢迢千里路。这乱红,怎么就偏偏,落他眼前了呢。
第二十四章 帐暖私语细细吟
秋风起,白云飞,草木枯黄雁南归。燕殊和李长天两人一路同行,一路北上,一日傍晚,路过一座喧闹的城镇。车途劳顿,饥肠辘辘的两人寻到一处客栈,要了些菜肴填肚子。正吃着,一只羽翼如雪的鸽子飞了进来,落在燕殊眼前,引得堂内其他食客频频注目。燕殊习以为常,放下筷子,解开白鸽脚上的脚环,取下一张一指宽的纸条,阅过后,找老板要了笔墨,在纸上画了个圈,又重新放进白鸽脚环里。李长天捻了几粒米,伸手喂给白鸽。燕殊静静等李长天喂完,这才抱起白鸽,去客栈外放飞。等燕殊回来坐下,李长天好奇地问:“它是怎么找到你的?”燕殊说:“我随身佩戴着一块木牌,木牌有异香,能被鸽子找到。”“这么神奇。”李长天感慨。两人再无话,吃饱喝足后,燕殊找老板要了两间上房。“两位客官,我们居内的上房只剩一间了,其他厢房都居外,您们看,您俩谁住居内的厢房呢?”老板攥着手,客客气气地问。“嗯?有什么区别吗?”李长天问。“居内,窗子朝院,安静,居外,窗子朝街,比较热闹。”老板解释道。李长天想都没想,说:“我住居外的,我不怕吵。”燕殊抬眸看向李长天,淡淡道:“没关系的,我也……”李长天笑出声:“你也什么你也,你明明很怕吵吧,之前我们俩睡一床,我稍微动动你就醒了,没事,我住临街的,我真不怕吵。”燕殊露出惊讶的神色,没再多说,颔首道谢。俩人各自回到厢房内,已经到了点烛的时辰,燕殊整理好被褥,正准备早早歇息下,忽然想起什么,又在床榻上坐了起来。赶路的这些时日,李长天身上的伤都好得八九不离十了,唯独十指,愈合缓慢,三天得敷一次药。今天,又是敷药的日子。李长天总是记不住,每次燕殊问‘有无敷药’时,都一脸迷茫:“啊?又要敷药了吗?我怎么记得昨天刚敷过啊。”燕殊问了两次,不问了。亲自给他敷。燕殊起了身,又想起一件事:上次敷药,药罐里的膏药已经所剩无几。燕殊一言不发地穿好衣裳,走出客栈,去街上寻药铺。而此时,李长天正趴在客房的木窗上,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数星星。上辈子在部队里,手机电脑用得少,所以李长天还算适应没有这两样东西的日子,只是之前晚上的时间大多都在训练,如今闲下来,真的有点空虚。李长天曾经曰过。天若有情天亦老,早些睡觉我不老。两只黄鹂鸣翠柳,早些睡觉头发有。问君能有几多愁,早些睡觉没忧愁。李长天数了一会星星后,伸了个懒腰,决定上床歇息。就在此时,街上突然传来喧闹声。“小偷!!站住!!”“臭小子,看我抓住不揍死你。”“拦住他!”李长天疑惑地倚着窗户朝下看去。街道昏暗,只有路边一些没关门店铺里漏出点点烛光,一名模样十六七岁的少年怀里抱着东西,在街道上飞奔,他的后面跟着几名骂骂咧咧的男子。少年身形踉跄,跑得并不快,不一会就被抓住了,几人团团围住他,边骂边将他打翻在地。少年一言不发,死死地抓住怀里的东西,就是不肯松手,身上挨了好几脚。为首那名男子一脚往少年的头上踹去,突然被人挡住。李长天护在少年面前,双手抱拳,和和气气地说:“各位兄弟,别打这么重啊,打人不能解决事,有话好好说。”“他偷东西!”男子怒骂,说着弯腰伸手,将少年怀里的东西猛地扯出。少年不肯放手,几下央求:“都碎了,反正都碎了,给我吧,求求您了。”李长天定睛一看,发现少年偷的,是用油纸包起来的糖糕,俩人这般拉扯,糖糕一个劲地掉渣。男子抢走糖糕,怒骂:“我就算拿去喂狗,也不会便宜给你这个小偷的。”说完,带着人离开了。李长天挠挠头,转过身,在少年面前蹲下:“还好吗?要不要去医馆?偷东西是不对的,明白吗?你父母呢?”李长天正准备语重心长、苦口婆心地劝这名少年迷途知返的时候,少年一言不发地站起身,根本不理李长天,踉踉跄跄地走了。“咦?等等……”李长天这才发现少年衣衫褴褛,他犹豫了一下,还是追了上去。李长天不拦少年,也不搭话,就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,默默地跟了一路,跟到一座破庙前。少年一瘸一拐地走进破庙里,木梁坍塌,佛台落尘,杂草铺地,破庙里不漏风的地方,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穿着破烂的人,有老有少,看起来是不知为何流亡此地的。少年走到破庙的一处角落,角落里躺着一个正在咳嗽的年幼女孩,她明显生了病,小脸烧得通红,气息紊乱,旁边有位年长的妇人正在照看她,妇人见少年来了,叹了口气。少年见了,眼睛蓦地红了,上前摸摸女孩的额头:“遥遥,撑住,哥哥明天一定给你带糖糕。”破庙外,透过破窗看见一切的李长天沉默半晌,伸手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兜。他想了想,回到客栈。客栈里,老板正站在柜台后,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。李长天走过去,笑眯眯地说:“老板,和您商量件事呗。”老板抬头,搓手和气地笑道:“客官您说。”“房间我不住了,能不能把银子退给我?”李长天问。老板也是爽快人:“可以的,客官。”说着就去拿银子。“对了,还有一件事……老板啊……”李长天厚着脸皮继续和老板商量,“可否,将柴房借我住一宿?”李长天拿了银子,回到破庙,不顾他人的疑惑询问,一言不发地走到少年面前。少年正抱着生病的女孩,给她喂水喝,见李长天站在眼前,还以为他是来抓自己报官的,手一抖,差点把水泼了。“你,来。”李长天指了指破庙外面。少年也没争辩,放下破碗,低着头跟着李长天走出破庙。破庙外,银月高悬,秋风瑟瑟。李长天将银子塞进少年怀里:“给,拿去给你妹妹买药,千万别拿去买糖糕,发烧少吃糖,听见了吗?”少年蓦地瞪大眼睛,然后给李长天跪下了:“恩公!”李长天半跪在少年眼前,单手扶住少年的肩膀,跟他平视:“既然你喊我一声恩公,我就说你几句,任何擅自取走他人财产的行为,都是违反社会道德规范的,你有手有脚的,就不能用劈柴、挑水去换一块糖糕吗?非得做这种丢人的事?”少年眼睛慢慢红了,他抿紧嘴巴,什么话也说不出来,随后给李长天磕了一个头。李长天眼疾手快,手掌抚在少年额头上,阻下了他脑袋碰地:“受不住,别磕了,回去照顾你妹妹吧,我现在也是吃别人的喝别人的,就这点银子,没能帮上太多,你以后不偷了就行。”“不偷了。”少年咬牙,笃定地说。李长天笑了,他长长地吁了口气:“好。”-夜深人静时,燕殊回到了客栈。由于时辰不早,城镇里的药铺大多都已闭门,燕殊寻遍整个城镇,好不容易才将药买了回来。燕殊有些担心李长天已经就寝,想着不该去打扰他,一抬头,发现自己正站在他厢房门前。厢房里没有烛光,静悄悄的。燕殊转身,准备离开。就在此时,厢房里忽然传出说话声。声音娇媚入骨,喘息连连:“小相公,轻点,你弄疼我了。”这话虽然柔得能掐出水来,但说话的人,分明是名男子。燕殊:“……”
第二十五章 行云有影月含羞
行云有影月含羞,厢房内传出令人面红耳赤的笑声。“小相公,慢些脱衣,长夜漫漫,别急啊。”燕殊回身,抬手,重重地叩门三下。厢房的声音戛然而止,安静良久,门里弱弱地传来一句:“谁呀?”燕殊对着紧闭的厢房门,淡淡地说:“打扰,烦请让李长天出来。”厢房里传来另一个人怒气冲冲的声音:“什么李长天,李短天的,没有这个人,敲错门了,快滚。”燕殊一顿。这确实不是李长天的声音。燕殊忖量半晌,转身下楼去找掌柜。-破旧柴房里,李长天躺在草垛上,双手交叠枕在脑后,左腿曲起,右腿架在左膝盖上。柴房夜寒漏风,冻得李长天睡不着,干脆盯着屋顶的破洞看。忽然,柴门‘吱嘎’一声轻响,一人走到李长天身边,俯视他。李长天看着来人,有些不好意思地呲牙笑了笑。燕殊淡淡地问:“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“看月亮。”李长天笑道,“你瞧,可圆了。”燕殊顺着李长天的目光,抬头看去,只见柴房的屋顶,有一个水缸大小的破洞,漏进点点薄凉月光。“你那样看不见,得躺下。”李长天说。燕殊想了想,整了整李长天身旁的杂草草垛,竟真的躺了上去。李长天先是一愣,随后连忙给燕殊让位置。两人在草垛上手臂挨着手臂躺下,吹着冷风,看着破洞。可李长天没骗燕殊,如此,当真能瞧见明月。万古长空,广寒清虚。瞧着那一轮飞镜,倒也能明白,这禹铸九鼎的泱泱八万里,为何千百年来,有那么多文人能士,愿为其赋诗吟歌。柴房里静了片刻,燕殊轻轻开口:“你若有需银子的地方,可与我说。”李长天笑了笑:“谢谢,可我如今跟着你走,吃你的,用你的,欠了一路的情分债,已经还不清了,哪还能再张口要。”“前些时日,错将你当成犯人,算是我对不起你。”燕殊坐了起来,轻轻拍去衣袖上的干草。“若不是你,我现在还苦兮兮地被关在牢里呢。”李长天笑道。“走吧。”燕殊站起身,淡淡道。“嗯?去哪?”李长天不解地看着他。“看一时,是皎皎明月无纤尘。”燕殊面无表情地说,“可看一夜,就是风寒着凉喉咙疼了,再去给你要间上房。”“没事,我就住柴房……”“你若病了,无法赶路,会影响行程。”“好……好吧。”李长天正要起身,燕殊默默将手递了过来。李长天愣了愣,朝燕殊感激的笑了笑,伸手握住燕殊的手,借力站了起来。俩人走出柴房,找到掌柜,说明了来意。掌柜面露为难:“两位公子,不好意思,我们这今日已经没客房了。”李长天见燕殊眉尖轻轻蹙起,连忙说:“没关系的,我就睡柴……”掌柜的接话:“对对对,你俩可以住一间!”李长天:“……”掌柜殷勤地说:“两位公子稍等,我这就让小二,拿一床干净的被褥上去!”
第二十六章 不愿早说因为疼
俩人回到燕殊的厢房,李长天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,他揉着头,讪讪地说:“对不住啊,又麻烦你了,晚上我打地铺吧,别挤着你。”燕殊没应声,对李长天淡淡道:“坐。”“噢,好。”李长天乖乖坐到厢房里的圆桌旁。燕殊拿出方才买的膏药,坐在李长天对面,说:“手。”“嗯?离上次敷药已三天了吗?”李长天伸出手,递给燕殊。燕殊解了李长天手上的棉布,端详伤口良久,一手扶住李长天的手腕,开始给他上药。“还要多久才能好?”李长天问,“身上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,怎么手指好得这么慢。”“你指甲完全翻起开裂,要等旧的脱落才能渐渐愈合,所以需要些时日。”燕殊说。“有没有快点愈合的方式?”李长天问。燕殊点点头:“有。”“啊?我随口一问竟然真的有。”李长天惊诧,“你怎么早不说。”燕殊看了李长天一眼:“因为疼。”“咦?是什么方式?”“拔掉。”李长天倒吸一口冷气:“把十指的指甲拔了?连根拔掉?”燕殊嗯了一声。李长天露出苦兮兮的神色,他抬头看着房梁,满脸纠结,内心天人交战,良久李长天提了一口气,说:“那就拔掉吧,长痛不如短痛,早点愈合,我好歹能做点事,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,筷子都拿不好,拔!”燕殊:“……”燕殊敛眸,拿起干净的棉布,缠上李长天的指尖,淡淡说:“别拔了,不差一时。”“啊?可是……”李长天正要坚持。燕殊飞快包扎好,打断他的话:“歇息了。”“噢,我打个地铺。”李长天起身,去抱床上的被褥。“不用,就睡床榻。”燕殊收拾好药罐。“可……”“你睡觉安稳,不会吵人。”燕殊坚持。李长天笑了笑,感激道:“谢谢啊,我来,我来铺床。”他殷勤地跑到床边,摊开两床被褥拿起来抖了抖,随后往床上铺去,李长天动作干脆利落,不一会就将被褥平铺得整整齐齐的,一点褶皱都没有。李长天转过身,得意洋洋地说:“整好了!睡吧!”燕殊正一言不发地看着李长天,见他蓦地转过身冲自己笑,突兀地挪开了脸。“怎么了?有话对我说吗?”李长天问。燕殊转回头,点了点,淡淡道:“你拿银子做了何事?若是不愿说,也可以不说。”“啊……也不是什么大事。”李长天说着,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和燕殊坦白。燕殊边听边点头,随后眉头轻轻蹙起,道:“明日,带我去破庙处看看。”“嗯?怎么了?”李长天看向燕殊。“你的银子,只够买一日的药,治不好那小姑娘。”燕殊捻灭桌上的烛火,“歇息吧。”“好。”-晨落破庙,日照竹林,堆满破砖的角落,少年架了个火堆,熬了药,盛在碗里,放凉一会,小心翼翼地端进破庙里。破庙里的人都在收拾东西,他们打算继续南下,寻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。少年抱起角落里的女孩,柔声:“遥遥,喝药。”女孩强撑起精神,点点头,接过少年手里的药碗,她正要喝,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,阻下她喝药,并将药碗拿走。少年和女孩皆一愣,抬头看去。他们面前站着两个人,一位是俊美的冷面白衣公子,而另一位公子见少年看过来,呲牙笑道:“小兄弟,又见面了。”“恩公?”少年喊。燕殊将药碗里的药倒了些许在指尖,又点在唇上,随后抿了抿,他眉头一皱,竟将药端出破庙,直接泼了。
第二十七章 习以为常的敷药
“欸!你!”少年急了,站起身就要冲过去。“嗯?”李长天也愣了一下,但还是先拦住少年,“别急别急。”燕殊拿了碗回来,说:“此药性寒,令妹年幼,吃了非但治不好,还会积疾。”“这,这样啊……”少年呆愣愣的。“你没带她去看看吗?”李长天问。少年摇摇头,声如细蚊:“银子不够,看不起,我和大夫说了病症,直接拿的药……”燕殊在生病的小姑娘面前蹲下,摸了摸小姑娘发烫的额头,随后又是瞧舌苔,又是把脉、询问了病症,最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。半个时辰后,燕殊回来,手里拿着装药丸的瓶罐,他将药瓶递给少年,说:“温水服下,一日三次,七日可病愈。”少年欣喜,连连喊了好几声恩公,随后倒温水去了。燕殊又找到这群流落他乡的领头人。领头人是位老者,燕殊细细一问,知晓了他们流落的缘由。淮北大旱,天灾人祸,饿殍遍地,他们为了活命,举家往南迁移,是逃灾的。燕殊拿出银子,分发给他们,又道:“西南在兴修水利和募兵,你们去那,可以落脚安家。”大家都感激不尽,围着燕殊连连道谢。离开破庙,李长天和燕殊往客栈走去,想起刚才的种种,李长天忍不住问:“原来你还懂医术啊?”燕殊淡淡道:“家父行医,所以我也略知一二。”李长天吹了声口哨:“这么谦虚?不愧是巡察使大人。”“……”燕殊看了李长天一眼,说,“其实我此次奉命出行,与淮北大旱有关。”“嗯?怎么说?”李长天问。“淮北大旱,朝廷拨银十万两,赈灾。”“这是好事啊。”“可是……”燕殊目光一凌,“十万两白银,在运送的路上无缘无故消失了,负责运送银两的兵部侍郎徐大人,和三十三名锦衣卫,跟着一并不见了踪影。”“啊?什么?消失是什么意思?”李长天惊诧,“是不是被偷或者被抢了?”燕殊摇摇头:“先不说随行的锦衣卫,个个都是高手,不可小觑,且说若是被偷被抢,也应该第一时间上报朝廷,可他们却是突然全部凭空消失,了无音讯,寻不见人,寻不见银两。”李长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使劲搓了搓,他问:“会不会是那个徐大人贪了这些银子,然后偷偷跑了?”燕殊淡淡道:“若是徐大人一人想贪,那三十三名锦衣卫,会眼睁睁看着他监守自盗吗?若是分了银两,各自挥霍,可这三十四人,亲眷大多都在京城,上有老,下有少的人不少,竟无一人归家,岂不古怪?”“古怪,太古怪了。”李长天嘟囔。“我此行,便是去查清此事的。”燕殊道。“这没头没脑的,要怎么查啊?”李长天忍不住问。燕殊遥望北方,目光淡淡。“徐大人最后一次向朝廷传信,上报行程,是从朔方节度使府邸传出的,我们从那查起。”-一路北上,天气渐渐寒冷干燥起来,燕殊和李长天落脚歇息的时候,总能看见披着貂拿着砍刀的大汉端着酒碗,说着豪言壮语。这日,两人在一处驿站歇息讨碗水喝,刚坐下,燕殊淡淡开口:“明日就到了。”“嗯?就是那个什么什么节的地方。”李长天想了半天,没说出来。“节度使。”燕殊开口。“对。”李长天点点头,“话说,这个节度使,是个大官吗?”燕殊点点头:“都督,也称总管统兵。”“噢?”李长天感兴趣地问,“防御边疆不被外族入侵而设的?”燕殊面露惊讶,随后嗯了一声。李长天感慨:“那不得了啊,地方军政长官啊,不过也是,毕竟疆土辽阔,路途遥远,巩固边防还是得直接驻扎军队。”燕殊盯着李长天看。李长天被他看得脊背发毛:“怎么?我脸上有花。”“你似乎……对兵权很有见解?”燕殊轻轻挑眉。“九年义务教育的重要性。”李长天自豪地说。“……”燕殊垂眸,端起碗喝水,“你又说胡话。”“你说是胡话,那就是吧。”李长天笑道。“手。”燕殊喝完水,将碗放下,突然说。李长天边打哈欠,边将手伸过去。之前他总忘记敷药,燕殊看不下去,次次都亲力亲为地替他敷,如今俩人都养成默契了,燕殊只要盯李长天的双手一眼,李长天就默默地伸手。燕殊解了李长天手指上的棉布,端在眼前看,见大部分已经痊愈,伤重的手指甲已被新长的顶脱落。燕殊轻轻捏了捏,问:“疼吗?”李长天摇摇头:“没觉得疼。”“往后无需再包着了,也不用敷药了,小心点别弄伤。”燕殊收拾了桌上的棉布。“那可太好了!”李长天眼睛一亮,双手交叉,活动了下指节。“走吧,继续赶路。”“好。”-鞍马劳顿,布帆无恙,两人于午时到达了一处繁华热闹的城镇。城内街市热闹非凡,持刀侠客侃侃、小贩马夫嚷嚷、茶馆酒肆里更是摩肩接踵,时不时还能瞧见一两个样貌奇特的胡人异族。李长天虽跟着燕殊,但频频四顾,好奇得很,看见杂耍卖艺等新奇事物,更是将脖子伸得老长。燕殊看了李长天一眼,一言不发地将脚步放慢。俩人牵着马儿,走过喧闹市井,来到城西郊外,这里静了不少,再不见吆喝和高谈论阔。行至一处平平无奇的四合院前,燕殊停下了脚步,仰头看去。李长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。四合院不大,朱漆大门紧闭,安静又透着肃穆。“咦,那个什么什么度……”李长天忽然开口。“节度使。”燕殊不厌其烦地纠正。“对对,节度使,住这吗?”“嗯。”“这可不像个总管统兵住的地方。”燕殊看了李长天一眼,说:“朔方军营在四十里外,此处只是……”“不不不,我是指,太……文雅安静了。”李长天说。“他是个不喜热闹的人。”燕殊将马儿的缰绳绑在院外的树干上,对李长天说,“走吧。”“好。”李长天跟上燕殊。燕殊上前,拍门三下,收手静等。片刻后,朱漆大门被打开,一位年过花甲、双鬓斑白、佝偻着背的老人探出头。在看到燕殊的一瞬间,老人露出惊喜的神情。“赵伯。”燕殊作揖行礼。赵伯弯着腰点点头,随后把目光放在李长天身上。“这位是朋友。”燕殊说。赵伯再次点点头,打开大门,请俩人进来。饶是李长天再不知这个朝代的规矩,也看出了不对劲。往日燕殊去官府巡察,那些衙门县令,甚至知府,都对他恭恭敬敬的,亲自出来迎接,一口一个‘巡察使大人’地喊。怎么就这处,像是平常人家串门作客?李长天不敢多问,只是满脸困惑地跟着燕殊。燕殊瞧见李长天神情纠结,道:“赵伯是这里的管事,但是个哑巴。”“啊?噢……”李长天点点头,又猛地反应过来,问,“等等,管事是哑巴?”燕殊嗯了一声。李长天:“……”兄弟,你还不如不解释,你这一解释我更懵逼啊!!!三人进了门屋,来到院内,院里绿树成荫,中间搭着一葡萄架凉棚,安静得落针可闻,不见一名家仆。赵伯没有直接领着两人进厅堂,而是对着厅堂‘啊吧啊啊’地喊了几声。忽然!数枚短镖从堂内飞出,直冲燕殊双目!燕殊反应极快,一把推开站在身边的李长天,拔出腰间的长剑,挥落短镖。只听‘鼎铛’数声,短镖悉数落地。厅堂里飞跃出一人,那人持剑挥向燕殊,燕殊抬手抵挡,两剑相撞,争鸣一声。“燕殊!”李长天被推后,迅速稳住身子,要上前帮忙。谁知赵伯一把拦下了李长天。李长天惊诧地发现。这位看起来犹如风中残烛的老人,竟力大无比!
第二十八章 什么叫铁面无私
李长天正惊讶赵伯不是常人之际,燕殊那边已经过剑数招,刀光剑影须臾间,燕殊将另外一人手中的剑斩落,占了上风。那人退了一步,稳住身形,再无动作,似乎丝毫不畏惧燕殊手里的剑。下一刻,燕殊蓦地收力,双手抱着剑柄,对着那人单膝跪下,垂头喊道。“义父。”一旁还想冲过去帮忙的李长天连忙刹住脚步,瞪大双眼:“嗯???”义父???那人露出欣慰的神情,说:“殊儿,起身吧。”燕殊站起身,捡起地上方才被他击落的剑,双手恭恭敬敬地奉上。另一人收起剑,目光落在了李长天身上:“这位小兄弟是?”燕殊说:“义父,这位是我路上结交的朋友。”“朋友?”那人声音略有惊诧,眉尾轻挑,“殊儿,你向来独来独往,此行也是奉旨出行,怎么在路上……交了个朋友?”“说来话长。”燕殊道。“无妨,晚些时候再慢慢说。”那人转头问李长天,“小兄弟,如何称呼?”李长天连忙说了自己的姓名。“鄙人秦决明,幸会。”那人颔首。从面相来看,秦决明年纪似乎不到四十岁,他样貌刚毅,不怒自威,挺拔的身姿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。只不过那一身简单素净的苍青色棉袍,与‘朔方节度使’几个字,一点也不相符。李长天慌乱抱拳回礼。“殊儿,你领这位小兄弟去客房吧,等等来厅堂吃饭。”秦决明持剑,转身走回屋中。燕殊低头行礼:“好。”“啊吧,啊吧。”一旁的赵伯佝偻着背,对着燕殊喊了两声。“赵伯,你也去忙吧。”燕殊拱手。赵伯点点头,也转身离开了。燕殊捡起地上方才因为打斗掉落的包裹,对李长天说:“走吧。”“你,你不,不解释一下吗?”李长天一头雾水地跟上燕殊的脚步。“你想知道什么?”燕殊问。李长天捋了一下思绪,然后问:“他是你义父?”燕殊点点头:“嗯,我父亲被冤死后,是义父收养了我。”“那他刚才打你干什么?”“义父从小教我武功,方才是在试炼我。”“可你不是来这里查案子的吗?”“对。”“那你的义父,不是就是被查的那个?”“对。”“可……”李长天绕回来了,“他是你义父啊!”燕殊看着李长天,淡淡道:“我查案子和他是我义父,有什么关系吗?”李长天:“……”李长天惊呆了。啊,什么叫铁面无私。啊,什么叫不徇私情。啊,什么叫天公地道。惊呆过后,李长天感慨地鼓起了掌。燕殊:“……”燕殊领着李长天来到西偏院的客房,他推开木门,说:“你就在此处歇息。”李长天问:“你呢?”“我住院子东侧,有事可以来寻我。”“好,多谢。”“你休息片刻,就去厅堂,这里没有家仆,无人喊吃饭。”燕殊怕李长天记不清,语速放慢了点,“所以你要记得,早膳在食时,午膳在午时,晚膳是……”“等等等等。”李长天听得云里雾里的,“什么什么时?”“食时,午时……”“什么什么?食什么玩意儿?”燕殊:“……吃饭的时候,我来叫你。”“好勒,谢谢兄弟。”李长天感激地抱拳。
第二十九章 还以为他开窍了
留下一句‘你收拾好就去厅堂吃饭’,燕殊便离开了。李长天放下装衣物的行囊,环顾起这个房间。虽然摆设简单,但是厢房内干干净净的,被褥看着也很暖和舒适,床榻旁有一个木架,木架上放着盛满热水的盆和干净的巾帕。李长天洗了把脸,稍稍收拾了下自己,随后准备去厅堂。他推开厢房门,惊讶地发现院子里有个人。那人似乎是家仆,身穿麻布衫,拿着扫把,一瘸一拐地扫着地,见李长天出来,默默地鞠躬行礼。李长天连忙学他,作揖回礼。那家仆没吱声,低头继续扫着地上的落叶。李长天挠挠头,往厅堂走去。厅堂里,已设好饭桌,饭桌上摆着菜肴,而燕殊和秦决明竟然坐在桌边等候了。见李长天走来,秦决明招招手:“小兄弟,来。”李长天连忙坐过去。秦决明说:“方才殊儿已将你的事情和我说了,让我帮忙找找你的亲眷,敢问长天小兄弟,你除了自己的名字,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?”李长天点点头:“不记得了。”不但不记得,就连名字都不一定是对的。“啊……”秦决明露出为难的表情,但还是说,“小兄弟别急,秦某在北方有些人脉交情,应该能为你打听到什么。”“多谢秦大人。”李长天抱拳。“不客气,毕竟你是殊儿的朋友,朋友有难,当然要鼎力相助。”秦决明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燕殊一眼,“自从殊儿三年前被皇上召回皇宫,便难得回来一次,如今已到了弱冠之年,也该想着婚姻大事了,之前信鸽传书,说有同行之人,我还以为是殊儿终于开了窍,领了位姑娘回来让我见,哎,我还欣喜了好久。”李长天呛了一下。那还真是对不住啊,害您白开心了。燕殊淡淡道:“公事时时缠身,未曾有此心,让义父多忧了。”“知道我担忧,就该上点心。”秦决明并不打算让燕殊将这事糊弄过去。“知晓了。”燕殊点点头。李长天:“……”嗐,原来被家长催婚,是这种感觉!李长天同情地看了燕殊一眼。谁知燕殊恰好也看了过来,俩人目光在空中相撞,皆一愣。“好了,赶紧吃饭吧。”秦决明打破沉默。李长天连忙收回目光,端起碗筷。菜肴以素菜为主,虽清淡,但都很可口,三人吃饱后,秦决明放下碗筷,说:“淮北大旱,百姓疾苦,朔方也多了不少流民,我命人在郊外搭建了粥棚,现在准备过去看看,长天小兄弟,可愿一起来?”“好啊。”李长天应得很快,他拍着胸脯说,“秦大人,我也可以帮忙的,你尽管吩咐!”“长天小兄弟有心了。”秦决明点点头。-三人动身,行至郊外,远远就看见了粥棚。粥棚前排着长队,都是衣衫褴褛的流民,数名将士在负责施粥,见秦决明走来,纷纷面露敬畏地行礼:“都督!”秦决明巡视一圈,见一切都井然有序,并无异常,于是放下心来。就在此时,一名副将上前:“都督,借一步说话。”秦决明点点头,和燕殊、李长天打了声招呼,与副将往安静的地方走去。李长天想找找有没有自己可以帮忙的地方,他环顾四周,突然瞧见一样东西。那是一张告示,贴在粥棚附近的树干上,第一行写着两个大大的字。募兵。
第三十章 我很早就想好了
李长天正盯着那张写有‘募兵’二字的告示出神,燕殊的声音突然在他身边响起。“救灾困难,募流民为兵,归节度使派遣管束,可解决灾民温饱动乱等问题。”燕殊淡淡道。“这样啊。”李长天点点头,忽然指着告示,转头问燕殊,“那我可以参加吗?”燕殊一愣,说:“你想当兵?”“嗯。”李长天点了点头,“我也不指望能找到亲眷,往后,总不能一直跟着你混吃等喝吧,我都欠你多少人情了。”燕殊沉默片刻,开口道:“当了兵,一旦有战乱,就是把脑袋放在血刃上,就算没有战乱,若有北狄异族侵犯边疆,也都是得拿命去护的,你想好了吗?”燕殊原以为李长天只是一时兴起,本意是提醒他考虑周全。谁知他话音刚落,李长天却笑了。李长天勾着嘴角,笑容坦荡,目光明亮锐利,眸中好似燃着灼眼火光,他没有任何犹豫,一字一顿地回答。“我想好了,很早之前,就想好了。”燕殊愣了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他转头重新看向那张告示,白纸墨字,残破的左下角卷着边,乍一看,孤零零得可怜。燕殊莫名想起,年幼时,燕府被抄家的前一日。他抓住燕太医的袖子,哭到嗓子嘶哑:“爹,别送我走,我要跟着爹。”燕子卿温柔地摸着燕殊的头,轻声道。“殊儿,人活一世,总得有个去处啊。”可他被燕子卿送走了八年,至今没找到去处。燕殊不由地羡慕起李长天。羡慕起他的那句。我想好了。而自己呢?北望邙山,南叹画舫,终究,都不是归乡。“以你的身手,定能一展宏图。”燕殊开口道,“过几日,待我查完案子,就去帮你同义父说一声。”“啊?”李长天感激地说,“多谢啊,嗐,你瞧,我又欠你一份人情!”说话间,秦决明走了回来,时辰不早,天色渐暗,三人往城镇走去。回到秦府,先路过西院,正是客房所在的地方,同李长天告别后,燕殊和秦决明往厅堂走去。再无旁人,燕殊开口:“义父,其实我此次前来……”秦决明打断燕殊的话:“我知道你是为何而来。”燕殊沉默,等秦决明后话。“去书斋坐下来谈罢。”秦决明说。燕殊点点头,跟着秦决明往书斋走去。两人来到书斋,借着月光,燕殊见此处的摆设与他记忆中并无差异,于是轻车熟路地找到烛台,点燃烛火,一方净室被照亮。书斋里,摆设简洁大方,案桌上公文书信叠放得整整齐齐,燕殊像他年幼时每次进书房那样,抬头望去。案桌正前方的墙上,挂着一幅画。那是一副人物肖像,在这里挂了八年。画上画着一名面相温润如玉,约莫二十岁的男子,男子身着淡青色长衫,坐在太师椅上,手持医典书卷,笑容温暖。画上的人名叫燕子卿,正是燕殊的爹。说是父亲,其实燕殊和燕子卿并无血缘关系。据说,燕殊是宫女和侍卫私通的瓜果,尚在襁褓时就被抛弃在了角落,本该冻死或饿死,最后就地一埋,尸骨无存。燕子卿却将他捡了回去,悉心照料抚养,视若己出。这也是为什么,当年燕子卿蒙冤,九族被牵连流放,独独燕殊能逃出来的缘由。“殊儿。”秦决明呼唤出声,“坐。”燕殊的思绪一下被拉了回来,他收回目光,在秦决明对面坐了下来。“殊儿。”秦决明看着燕殊,缓缓开口,“你想问的,可是朝廷兵部侍郎徐大人,运十万银子去淮北镇灾,却在途中和三十三名锦衣卫,一同消失的事?”
第三十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
“正是,据报,徐大人一行人消失前,最后在朔方落了脚。”燕殊说。秦决明没有拐弯抹角,点点头:“不错,他们在距城镇三十里外的驿站歇息,我还同徐大人见了面,但是不知为何,徐大人行色匆匆,当天晚上就走了。”“当天晚上就走了?”燕殊皱起眉。“徐大人对我说,救灾急切,不敢怠慢,所以那时候我并未起疑。”秦决明目光带着沉思,“不过后来细想,却觉得有些毛骨悚然。”燕殊疑惑:“义父何出此言?”秦决明说:“与徐大人同行的锦衣卫中,有数十名脸色惨白,精神颓废,宛如……”秦决明顿了顿,这才道:“宛如行尸走肉。”疑点重重,燕殊拇指食指抵着下巴,眉头紧蹙,苦苦思索起来。“殊儿莫急。”秦决明说,“听闻你因此事而来,我已经让亲信沿着运银路途去寻徐大人的下落,说不定会查到蛛丝马迹。”秦决明虽然身居朔方,但毕竟身为节度使,手握十万缇骑,威名远扬,亲信探子自然也遍布各地。“多谢义父。”燕殊抱拳,“我明日去徐大人落脚的驿站探寻一番。”“好。”秦决明点点头,“时辰不早了,去歇息吧。”燕殊行了礼,起身离开书斋。偌大的书斋只剩秦决明,一时间落针可闻,秦决明抬头,定定地看着墙上的画。就在此时,书斋门被敲响,门口传来哑巴赵伯咿咿呀呀地喊声。“赵伯请进。”秦决明收回目光,唤道。赵伯走进,将一幅画拿到秦决明面前,画上画的正是李长天。秦决明端起画,瞧了两眼,夸道:“赵伯你的画,真是越来越惟妙惟肖了。”赵伯拱手致谢。“快马传到周边城镇,问问有无人认识,看看能不能帮这位小兄弟寻见亲眷罢。”秦决明将画还给赵伯。赵伯点点头,着手去办此事。待赵伯离开,秦决明看着墙上那副画,忽然缓缓开口:“子卿,殊儿今日回来了,他长大了,长成了一名翩翩少年郎,与你当年所愿一模一样,而你……”“也走了快九个年头了。”秦决明说完这句话,突然猛地咳嗽起来,他掩唇捂嘴,好半天才缓过神来,抬手一看,发现掌心里都是血。秦决明习以为常,毫不在意地随手拿了案桌上的巾帕擦拭。月光薄凉,透过窗柩,洒进安静的书斋里,落寞又孤寂。-第二日清晨,鸡鸣数声,天渐明。李长天早早醒了过来,伸了个懒腰,将被子叠成豆·腐块。西院内有口水井,李长天自己打了水,洗漱了一番。他正拿青色发带束发时,房门被敲响了。“来了来了。”李长天小跑到门口,打开门,见燕殊站在门口,清晨暖阳悠悠晃晃地落在他身后。“早啊。”李长天左手扶着门框,弯眸呲牙一笑。“该去用早膳了。”燕殊看着他,淡淡道。“好。”李长天关上门,跟燕殊并肩往厅堂走去。俩人穿过西院,又碰见那名跛脚家仆在扫地,燕殊见了,恭恭敬敬地行礼。李长天连忙学着燕殊的动作行礼。跛脚家仆没说话,朝两人弯腰鞠躬。燕殊起身,领李长天离开。李长天笑道:“你这挺有意思的啊,哑巴老伯做管事就算了,唯一一个家仆还是跛脚的,和我说说,这里还有谁?”燕殊淡淡道:“莫要瞎说,那位并非家仆,他是南疆千毒门的掌门,精通炼蛊下毒,与你一样,是这里的住客,只不过云游此地,暂时落脚罢了。”“嗯??”李长天眼睛瞪得老大。虽然他没听懂什么什么门,但似乎很厉害的样子。“我义父虽不是江湖中人,但认识许多奇人异士。”燕殊道。李长天恍然大悟地点点头。燕殊说:“对了,午时我便要去三十里外驿站查案子,可能明日才回,这两日,厨娘会唤你用膳。”“嗯?”李长天脚步顿了顿,“不用我跟着吗?”“不用。”燕殊回答。“啊……好。”也是,他跟着能有什么用?李长天暗嘲自己一声,心里有些烦闷。用过早膳,燕殊拜别秦决明,回厢房拿了剑,便驭马匆匆赶往驿站。秦决明见李长天一顿早膳吃的心不在焉的,还以为他念家,于是安抚道:“长天小兄弟别急,我已经派人去寻你亲眷,应当很快就会有消息的。”“多谢秦大人。”李长天点点头。吃完早膳,李长天回了厢房,百无聊赖地想着募兵的事情。而秦决明要务在身,离开府邸,去了军营。等秦决明回到四合院时,已是夜深人静之时,他刚进门,赵伯就迎了上来。赵伯交予秦决明一份书信,秦决明打开,扫了两眼,突然瞪大双眸。他猛地吸了几口气,胸膛起伏,脸色铁青,拿着信的手隐隐发抖。“他……”秦决明压着嗓子,声音都在发抖,“他在哪?”赵伯指了指西院。正是李长天歇息的地方。
第三十二章 一时大意被弄晕
秦决明紧紧捏着那封信,双眸一闭,似在思考又似在控制情绪,良久,他睁开眼,对赵伯说:“赵伯,麻烦你今晚先看着他,明早我自有打算。”赵伯点点头,表示明了,起身往西院走去。秦决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,随后单手将信恶狠狠地揉成一团,仿佛那是什么令人难以忍受的东西。他朝西院的方向望去,眸光寒如剑刃冰霜。-第二日清晨,李长天早起后,照常将被子叠成豆·腐块,然后洗漱了一番。李长天正将巾帕挂在木架上时,厢房门被敲响了。李长天起身开门,见一名身材娇小,挽着发髻的女子怯生生地站在门口,她低着头,弱弱地说:“李公子,燕少爷嘱咐我,用膳的时候唤你去厅堂。”看来,这位就是燕殊口中的厨娘了。“好,谢谢你,我这就去。”李长天笑着道谢,随后动身往厅堂走去。西风秋凉,不见人影的四合院里安静得能听见风吹拂枯叶的飒飒声。李长天穿过院子,朝厅堂走去,他走了几步,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,于是突兀地原地站定,环顾起四周。偌大的院子平静安详,并无异常,这西院本就没人,如今也不过是如往常那般无人而已。李长天暗想自己多疑,又往厅堂的方向走了两步。他再次定住了脚步。这次他察觉出是什么不对了。他感觉有人在暗处看着他。而且直觉告诉李长天,就算他回头,也只能看到一个空荡荡的院子。这样的直觉令李长天感到毛骨悚然。李长天正不知所措之际,忽然,有人悄无声息地向他走了过来。在那人接近自己的一刻,李长天猛地回身,然后愣住。是秦决明。秦决明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:“长天小兄弟,怎么站在这处?”“啊……秦大人,我,我……”李长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,支支吾吾起来。“走吧,去厅堂用早膳,今日殊儿不在,我俩正好聊聊。”说罢,秦决明也没等李长天回答,双手覆在背后,往厅堂走去。我俩聊聊?难道是燕殊把自己想当兵的事和秦决明说了吗?李长天疑惑不解,跟上秦决明的步伐。俩人来到厅堂,那里已经设好饭桌,秦决明撩袍坐下,自顾自地端起了面前的粥碗。李长天跟着坐下,见今早桌上的小菜香气扑鼻,大火滚的白粥更是软糯可口,也拿起筷子和瓷勺喝了起来。秦决明意味深长地看了正在喝粥的李长天一眼,突然说:“长天小兄弟,你与殊儿同行多久了?”“啊?”李长天正准备夹菜,听见秦决明发问,又把手收了回来,放下筷子说,“一个多月了。”秦决明点点头,也放下了筷子:“殊儿他从小就不爱说话,旁人不知他其实是不懂人情练达,都夸他性子沉稳,遇事镇定,不知长天小兄弟是如何看待殊儿的呢?”“我怎么看待他?”李长天被问得一脸懵逼,虽然不知秦决明是何意,但还是道,“燕殊他啊,我觉得他人很好,很正气,有责任心,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,但其实很温柔。”“温柔?”秦决明笑了笑,目光却不知为什么有些冷,“长天小兄弟是想说‘天真’二字吧?不然……”秦决明突然拖长音调,一字一顿地说:“长天小兄弟怎么能如此轻松,就把殊儿欺骗了呢?”“啊?”有那么一瞬,李长天以为自己听岔了。漆片?七篇?畸变?基片?难道是……奇变??奇变偶不变?符号看象限?不对不对。“不好意思,秦大人,我没听清,烦请你再说一次。”李长天诚恳道。秦决明冷笑一声,说:“长天小兄弟倒也不必装傻,不过,如今‘寒鸦’的人都如此傲慢自大了吗?当真以为,骗过了殊儿,就能骗得过我吗?狂妄!”李长天:“……”我没装傻啊!!!我是真的没听清啊!!!而且秦决明说的这句话,拆成词,李长天都懂是什么意思,可拼在一起李长天就懵了。不过李长天再怎么困惑,也能听出秦决明语气中的不善和愤怒。“秦大人,我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。”李长天试图弄清现在的状况,“我真的没骗过燕殊,我曾经失忆过,我不知道我之前……”李长天的话戛然而止。因为他察觉到了身体的不对劲,方才喝下去的粥在胃里翻滚搅和,李长天眼眸一沉,撑着桌子想站起身,却立刻腿一软,跌了下去。身体再使不上力气,脑袋也如同搅进了浆糊,视线越来越模糊,李长天费劲眨眼晃头,想要保持清醒,可一切徒劳,最终他还是沉沦进了黑暗中。一旁的秦决明站起身,淡淡地撇了一眼昏迷倒在地上的李长天,唤道:“赵伯。”赵伯应声推门而入。秦决明说:“拖去绑起来,弄醒后,让倩娘去审,好好地问问他,‘寒鸦’的其他人身在何处,若是不说,就打到说为止。”倩娘便是秦府里的那名厨娘。赵伯点点头,表示明了。秦决明又说:“传信给殊儿,唤他回来。”说罢,秦决明走出厅堂。那名经常在西院扫地的跛脚男子正站在外面,见秦决明走出后,行了礼,随后拿出一个药罐递给秦决明:“秦大人,您要的毒蛊。”秦决明回礼致谢:“多谢掌门,如何使用还请掌门指教。”千毒门掌门摆摆手:“秦大人多礼了,不过,那名小兄弟,当真是‘寒鸦’的人?”秦决明点点头:“探子回报消息,说曾在‘杀手贰’的身旁,见过此人一面,当时‘杀手贰’与他交谈颇为亲密,定是有关系。”千毒门的掌门长长叹口气:“真是人不可貌相,想我那不肖师弟,与‘寒鸦’狼狈为奸数年,残害无辜,以至于我还以为‘寒鸦’的人,身上都带有无法隐藏的血气,不曾想这小兄弟待人彬彬有礼,温和善意,竟也是‘寒鸦’的人。”秦决明淡淡道:“掌门,人心叵测,知面不知心啊。”
第三十三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
秦府那边风云骤变,而三十里外的驿站,燕殊一心扑在查案上,对秦府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。燕殊清晨从秦府轻装离开,赶到驿站后,先是在附近探查了一番。驿站周围是一片无人的竹林,初冬的日子,树梢的竹叶微微发黄,远远望去,静谧安详。燕殊在竹林逛了一圈,未见异常,于是晌午的时候,去了驿站。驿站不算简陋但也不算奢华,一个偌大小院数十间竹房,院内栓着给过路差役和官员更换用的马匹。驿站里有两名差役,一老一少,是父子。见燕殊牵马而来,老年差役便迎了上来,燕殊拿出腰牌递到老差役眼前,老差役先是一愣,随后诚惶诚恐地鞠躬行礼:“大,大人。”燕殊收好腰牌,问:“请问,两个月前兵部侍郎徐大人,是否在此处落过脚?”“有的有的。”老年差役毕恭毕敬地回答,“同行的,还有三十几位锦衣卫大人,小人记得很清楚,不过这些大人来匆匆,去匆匆,并未过夜。”“徐大人当时在哪间歇息的?”燕殊问,“劳烦带我去看看。”“好的好的,大人随小的来。”老差役领着燕殊来到一间客房前,伸手推开门。燕殊走进屋内,翻找巡查了一番,未见异常,转头询问老年差役:“请问徐大人在此处落脚的时候,都发生了什么,烦请老人家和我细说。”老差役皱起眉,边思考边说:“小的记得当时,徐大人一行人是清早到达驿站的,他们还护着好几个大大的木运车,也不知里头装了什么东西,因为运车太大,当时只能放院内,由十几名锦衣卫大人看着,徐大人到达驿站后,就一直在屋中休息,午膳是由小人送的……”燕殊打断了老差役:“送饭的时候,徐大人可有什么异常表现?”老年差役想了想,摇摇头:“没有,不过徐大人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疲惫。”“您继续说。”“下午的时候,朔方节度使秦大人听闻徐大人在此落脚的消息,过来和徐大人见了一面,俩人在屋中交谈了大约半个时辰,黄昏时分,徐大人知晓二十里外还有一个驿站后,就带着一行人离开了。”听完老年差役的话,燕殊皱着眉思索起来。片刻,燕殊抬头问老年差役:“为何徐大人听闻二十里外还有个驿站后就离开了?是那个驿站有什么,您这没有吗?”老年差役突然想起什么,说:“啊,经大人你这么一提醒,我记起来了,是的,没错,我这呢,没有官邮没法给朝廷传信!”“传信?”燕殊看向老差役,“徐大人有事上报朝廷吗?”老差役点点头:“是的。”燕殊沉默。徐大人最后在此驿站落脚,都是探查出来的消息,之后一行人再无音信。朝廷根本没收到徐大人的传信。此事,真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。“请问老人家,另一处驿站在哪?”燕殊问。老差役答:“回大人,沿着官道往东直走,就能看到了。”燕殊道谢拜别,匆匆往下一处驿站赶去。等燕殊寻到另一处驿站时,已是月明星稀时,驿站只有一名年轻的差役,知晓燕殊是来询问两个月前的事情后,差役露出了为难的神情。“大人,小的是一周前刚调任过来的,不知此事呢。”年轻的差役唯唯诺诺的,生怕惹燕殊动怒。燕殊问:“原先在此处做事的驿使现在在何处?”“探亲去了,不过大人您也别急,他明早就回!”事已至此,燕殊只能选择等待,恰逢时辰不早,他便在这个驿站借住了一晚。第二天燕殊见到了之前在这里当差的驿使,这位差役在知晓燕殊的身份后,不敢怠慢,仔细地回忆起徐大人在此处落脚时的情形。“是的,徐大人写了封书信,送往京城。”燕殊连忙问:“书信里是什么内容,你知道吗?”差役笑了笑,道:“大人,这小的哪知道啊。”燕殊轻轻蹙眉,又问:“这书信,确确实实送出去了,对吗?”“肯定送出去了啊!”差役瞪大眼睛,连忙道,生怕被燕殊认为他办事不利。那这封信,怎么也连同徐大人一起,消失了呢?见燕殊一脸苦思,差役忽然想起什么,说:“对了,大人,我记起一件事。”“嗯?”“我之前给徐大人送饭菜的时候,听见几位锦衣卫大人找他谈话,说是他们中有不少人都生了怪病。”“怪病?”燕殊追问,“何种怪病?”差役摇摇头:“不清楚,不过我见那些大人当中确实有人脸色惨白,还总是掩唇咳嗽,想来徐大人会不会是打算将此事上报给朝廷。”燕殊一顿,想起之前秦决明说的,同行的锦衣卫里有人精神颓废,如行尸走肉一般。也不知三十三名锦衣卫中,有几个生了病,若真有不少人生病,确实没法再运送银两,应当上报朝廷。事情似乎陷入了毫无头绪的地步,燕殊正思索着是否要追查那封信的下落,忽然驿站外传来马蹄声。随后一人走进了驿站,他环顾四周,似在寻人。燕殊见到来人,愣了愣:“赵伯?”赵伯‘啊吧啊吧’地唤了几声,递给燕殊一封信。燕殊打开,见是秦决明亲笔写的。在看完书信后,燕殊蓦地脸色一变,急匆匆地往外走:“赵伯,我们回去。”-而此时,秦府四合院,深深庭院,苔藓侵阶,看似如常平静,可厅堂内阁深处,却有一处三面墙壁,不见光的暗室。暗室中,充满着令人作呕的血腥臭味,诉说着此处多年的经历。李长天正跪在暗室中间,双手束缚着铁链,铁链另一端嵌进两边石壁,将他的手吊起。暗室里烛火微微一晃,李长天猛地咳嗽起来,他嘴角淌着血,眼角淤青,破烂的衣衫下全是触目惊心的鞭痕。而暗室另一边,那名看起来怯弱的厨娘,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一面挂满可怖刑具的墙前,思索着接下来,该换哪种刑具,才能撬开李长天这张嘴。
第三十四章 用刑是件讲究事
阴森可怖的暗室里,倩娘思索一会,从挂满刑具的墙上拿下一把小巧的银制弯刀,随后她回身慢慢走到放着蜡烛的木桌前,姿态端得大方,丝毫不见一个施行者的残暴。倩娘边将银弯刀拿到烛火下烤,边淡淡道:“李公子,你知道吗,用刑,其实是一件很有讲究的事儿。”李长天咽了嘴里的血,深呼吸了两下,竟苦中作乐,抬头笑着和倩娘如谈家常般聊了起来:“这我还真不知道,请姑娘指教一下?”倩娘有些惊讶地看了李长天一眼,随后收敛了表情,拿着火烤过的银刀,边走向李长天边说:“看起来血腥粗暴,其实是件细致的活,特别是对于你们这些爱说假话的人来说,就得慢慢来,日复一日地磨,刀割,火烤,铁烙,什么都得试试,小女子我呢,也喜欢与李公子你这样的打交道,毕竟如果犯人一下全招了,我可是少了许多乐趣的。”李长天叹了口气:“姑娘您这兴趣爱好不太健康啊,我真诚地建议你去看看心理医生。”“李公子的胡言乱语可真是有趣。”倩娘笑了笑,半跪在李长天面前,伸手狠狠掐了他的下颚,将银刀举到他眼前,刀尖锐利,几乎快戳到李长天的眼睛,“李公子,猜猜这刀,是拿来做什么的。”李长天本能地眯起眼睛:“雕花的?”“噢?李公子懂行。”倩娘收回掐着李长天下颚的手,笑了起来。“卧槽,不是吧,还真是雕花用的?在我肉上雕?”李长天嘀咕。“皮肉软塌,雕出来太丑了。”倩娘伸手抚在李长天肩膀上,轻轻按了按,“所以要雕在骨头上,我看,这块就不错,你说呢?”话音刚落,倩娘将那薄如蝉翼的银弯刀,扎进了李长天的肩膀里。李长天被铁链吊起的双手蓦地紧握,他咬住一丝颤抖,低头小声吸气,没应声。倩娘捏着银弯刀的刀柄,轻声说:“其实倩娘我呢,也并不喜欢雕这些花鸟,只是太闲了,所以寻点事儿做,不如李公子和我说说,‘寒鸦’其他人如今在何处,我好向秦大人汇报,也就没空在这雕花给李公子瞧了。”“我说过了……”李长天吸了口冷气,声音有些发抖,带着无奈的笑意,“我不知道你说的‘寒鸦’是个什么玩意儿……”倩娘叹了口气:“也罢,看来李公子挺悠闲的,想瞧瞧这骨上雕花的功夫,那倩娘便雕花给李公子看看。”说罢,倩娘捏紧手中的银弯刀,正要再没入李长天体内一分,谁知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了。暗室中的烛火狠狠一颤。倩娘疑惑地抬头看去,随后收了手,站起身行礼:“燕少爷,你回了。”李长天听见,呼吸一瞬紊乱,他猛地抬头看去,瞧见燕殊站在他眼前,正居高临下低头望着他。暗室昏暗,李长天又因为之前受刑而视线模糊,一时间看不清燕殊的眼神,只觉得这场景莫名熟悉。李长天苦笑一声。哎,他这是作了什么孽啊!燕殊蹲下身,拔出李长天肩膀上的银弯刀,伸手按住他流血的伤口,问:“你如何还笑得出来?”李长天没好气地说:“不然怎样?哭给你看吗?”燕殊顿了顿,没说话,用银弯刀将自己的衣袖割成布条,替李长天流血不止的肩膀简单地包扎了一下。一旁的倩娘犹豫了一下,问:“看燕少爷行色匆匆,可是刚赶回府中?”“嗯。”燕殊应了声,语气有些冷。“那燕少爷可知,秦大人正在书斋等您?”燕殊站起身:“我知道,这就去,别动他。”“倩娘知晓了。”倩娘也不气恼,再次行礼。燕殊看了一眼惨兮兮的李长天,欲言又止,他嗫嚅半晌,最后还是没说出话来,随后大步走出暗室,快步往秦决明的书斋走去。
第三十五章 不高兴就骂骂我
书斋,燕殊叩响门,听见里头传来一声‘进’。燕殊推门而入,见秦决明坐站在案桌前,认真看着手中的公文。燕殊行礼唤道:“义父……”“殊儿。”秦决明突兀地打断他,“此前去驿站,可查到了什么疑点?”燕殊顿了顿,说道:“义父,李长天他……”“可查到疑点?”秦决明将语调放缓放慢,抬头看着燕殊,重复了一遍。燕殊无法,将去驿站的所见所闻,一一和秦决明说了。秦决明垂眸,思索半晌,说:“徐大人上报朝廷的那封信,我帮你沿路去查,不过若是在京城内消失的话,就得靠你自己了。”“谢义父。”燕殊抿了抿唇,生怕再被打断,突然语速极快地说,“李长天之前失忆过,就算义父用刑,也从他那得不到任何关于‘寒鸦’的消息的。”“你如何知道,他不是在骗你?”秦决明放下手中的公文,“殊儿,你从小便性情善良,见不得人间疾苦,却也因此容易被利用,被欺骗,可真是……”秦决明忽而抬眸看向正前方,目光定在挂了燕子卿画像的墙上:“真是随了他。”听见秦决明忽然提及父亲,燕殊顿了顿,一时间没说出话来。“总之,你专心查案,此人就交给我,不多说了,去歇息罢。”秦决明重新拿起公文,垂眸不再看燕殊。燕殊上前半步:“义父,我与李长天相识出予镇,我本没打算在出予镇落脚,只不过听闻镇上的百姓说有惨案,才逗留了几日,更何况,我几乎差点就杀了李长天,若这一切都是他的计谋,未免太巧、太冒险了些。”“所以?”秦决明脸色阴沉,将手中的公文盖在桌上,抬头看燕殊。燕殊不畏不惧地说:“他的失忆,应当是真事。”“就算他真是失忆,又如何?他终归是‘寒鸦’的人。”秦决明咬了牙,试图压下胸膛的怒火。“探子只是瞧见他与‘杀手贰’交谈而已,如何能认定他就是‘寒鸦’的人?况且……”燕殊再次上前半步,走到案桌前,目光灼灼,“义父,事已过去九年,当年‘寒鸦’的五名杀手也全都惨死在了你的手里,可义父却至今无法释怀,父亲在九泉之下,看到您这副被仇恨蒙蔽眼睛的模样,当真会觉得高兴吗……”啪!忽然响起的清脆巴掌声在厢房角落里回荡。燕殊被打得头一偏,整个人愣住了。“出去。”秦决明声音冰冷。燕殊垂眸,沉默地行了礼,起身走出书斋。秦决明原本浑身紧绷,在门关上的那刻,突然泄了气,整个人微微后仰,颓然地靠在椅子上。他定定地看着墙上的画像,突然猛地咳嗽起来。咳完后,秦决明的双手都在隐隐发抖,他缓了缓,自言自语地说:“若你真的觉得不高兴,就托个梦来,好好骂骂我……”-暗室。豆大的烛火忽明忽暗,须臾间骤然一晃,暗室门被轻轻推开。跪在暗室中间的李长天费劲地抬起头,见到来人后,笑道:“你说我是不是跟你全家都犯冲?被你打完还要被你义父打,你告诉我你家还有谁,我以后躲着走。”燕殊敛眸没说话,将手里的木饭盒放在李长天面前,随后松了他手上的铁链,让他可以坐下来,不用再辛苦跪着。李长天疼得龇牙咧嘴,他靠在身后绑人用的木架上,双手垂落在地,长长地吐了一口气。燕殊将装饭菜的饭盒往李长天的方向推了推。“不吃了。”李长天叹气,“手又麻又疼,举不起来。”燕殊顿了顿,端起碗筷,半跪在李长天面前,作势要喂他,并劝道:“吃些。”李长天没气力推拒,就着燕殊的手吃了两口,忽然听见燕殊问:“你当真是‘寒鸦’的人?”李长天将口中的饭菜咽下肚:“你家那位看起来小小巧巧的厨娘,今天都严刑拷打逼问我一下午了,你还来问?我说兄弟,你在问我是不是什么寒鸦的人之前,能不能先告诉我,这个寒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?”燕殊垂眸。“‘寒鸦’杀了我父亲。”
第三十六章 你是不是在玩我
“‘寒鸦’杀了我父亲。”李长天先是一愣,随后问:“不对啊,你爹不是冤死的吗?”燕殊看了李长天一眼,问:“你知道九年前的京城之变吗?”李长天摇摇头:“不知道。”“那摄政王韩涯党派斗争之事呢?”“不知道。”“……痴呆三皇子登基称帝……”“也不知道。”“天家的事,你一件也不知道?”“对啊,啥也不知道啊。”燕殊:“……那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?”李长天呲牙一笑:“我知道饭盒里的那个馒头看起来很好吃。”燕殊:“……”燕殊拿起饭盒里的馒头,喂给李长天。李长天低头一叼,从燕殊手里叼走,鼓起腮帮子,抿在嘴里,嘟嘟囔囔地吃着。“慢些吃。”燕殊道。“唔唔,嗯嗯。”一个馒头还是太大,李长天这么叼着吃得很费劲,求助地看着燕殊。燕殊伸手拿下李长天嘴里剩下的大半个馒头。“我吃着,你和我说说,什么什么这个变,那个变的。”李长天咽下嘴里的馒头,随后低头就着燕殊手吃。燕殊将手举高,让李长天吃得舒服点,然后说:“好,在说之前,我得告诉你一件事,当年我爹被冤枉的罪名,是……”-“弑君。”-都说‘最是无情帝王家’,自古天家见血不见硝烟,说来说去,不过都是贪个‘权’字。无权既无势,既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。二十年前,太子登基,大赦天下,身为八皇子的韩涯,被封为亲王,得了块封地,随后搬出皇宫。韩涯的生母是地位卑微的宫女,所以韩涯从小由皇后养大,和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自幼关系亲密,皇上因此一直很信任韩涯,经常召他一起议政。谁知,知人知面不知心。身为恶狼,终究会露出獠牙。韩涯野心勃勃,开始收买党羽和人心,他杀伐果断,做事狠厉,渐渐权倾朝野。九年前,多方规劝下,皇上终于察觉出韩涯的狼子野心,并决心除掉韩涯。然而谁也没想到,就在皇上决定发动京城之变,准备弹劾韩涯的时候,突然在宫中暴毙身亡。后人查明,是有人给皇上下了毒。而当天,皇上染了风寒,开药的太医,正是燕殊的爹,燕子卿。当时,身为骠骑大将军之子的秦决明,动用了自己全部手段和关系,费尽心思,好不容易才保下燕子卿不被立刻处死,让大理寺重新查明此案。可燕子卿从死牢转移到大理寺的那日,竟无故死在了路上!死无对证,弑君这一罪名,也就这样被燕子卿扛了下来。-说到此处,燕殊的眸光暗了暗:“我义父花了三年的时间,终于查明,我爹是死在‘寒鸦’的手上。”李长天唏嘘,费劲地举起伤痕累累的手,轻轻拍了拍燕殊的肩膀。“没事,已经过去九年了。”燕殊道。“不过这个‘寒鸦’到底是什么?为什么要杀你爹?”李长天听燕殊讲了半天,还是很费解。燕殊看着李长天,说:“‘寒鸦’是江湖上的一个刺客组织,由数名刺客组成,若没有猜错,应当是听从韩涯行事,替他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。”说到这里,燕殊顿了顿,过了一会才继续道:“四年前,我义父查明真相后,将‘寒鸦’的杀手全部都揪了出来,并且要了他们的性命,‘寒鸦’因此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,两年前又重新出现在江湖上,应当是韩涯重新培养出的杀手组织。”“啊……”李长天点点头。“听懂了?”燕殊略带怀疑地问。李长天说:“听懂了啊,这有什么难懂的,不就是一个意图篡权的王爷,杀了皇上,嫁祸给你爹,最后为了掩盖罪行,让一个刺客组织,把你爹杀了,然后你义父为了报仇,把这个杀手组织一锅端了,谁知道那个王爷又弄了个新的杀手组织,对吧?”燕殊:“……对。”“而且我现在还有可能和那个王爷有关系,对吧?”“对。”李长天生无可恋地往后一靠,长叹一口气。老天爷,你就不能让我穿到一个普通人身上吗?非得搞得身世这么复杂吗?你是不是在玩我啊?!“你有何想法?”李长天听见燕殊问他。李长天无言沉默,又叹了口气。他能有什么想法啊?如果自己嗝屁在这里,能不能穿回去啊!回去骄傲地领他的小红花和勋章啊!!!“也罢。”燕殊收回看着李长天的目光,“你能有何想法,你连你自己是谁都不知道……”“我怎么就不知道了?”李长天突然骂出声,“老子他妈是李长天,听好了,李!长!天!去他妈的穿越,去他妈的重生,全都给我去他妈的。”李长天并不是破口大骂,他低着头,恶狠狠地咬牙咒骂着,似在发泄连日来被冤枉,被殴打,被用刑的怨气。燕殊愣住了。他虽然没听懂李长天在说什么,但是他知道,李长天肯定是生气了。与李长天相处的这些日子,李长天脸上总挂着不羁的笑容,颇有少年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气。他很坚韧,无论是身体,还是内心。其实李长天乐观的性情一直让燕殊觉得奇怪。因为那种乐观,像是经历了生离死别的磨难后,看淡世间事事所表现出来的沧桑。燕殊没由来地想起之前自己错将李长天当成犯人后,对他严刑折磨时,李长天一直紧紧咬着牙,不求饶也不吭声。那时候的燕殊甚至怀疑起,李长天是不是不知道痛。可是后来有天。李长天惨兮兮地对他说。“我怕疼啊。”再瞧如今愤愤咒骂着的李长天。原来,习惯了苦中作乐的他,其实是个很怕疼、还会感到委屈的人啊。燕殊忽然伸手按住了李长天没受伤的肩膀,他看着李长天的眼睛,认真地说:“李长天,我相信你。”李长天:“……”李长天感到莫名其妙:“啊?你相信我什么啊,你这话怎么说得没头没尾的,欸,等等,你的脸怎么了?这是手指印?”“你在这好好休息一会,我去找我义父。”燕殊轻轻按了按李长天的肩膀,随后站起身。“喂……”李长天一脸懵逼,看着燕殊匆匆忙忙离开。
第三十七章 白头老朽曾少年
燕殊赶到书斋,几下敲门,却不见人应。恰逢千毒门掌门路过,见到燕殊一脸着急,不由地觉得惊讶。他与秦决明相识六年,也算是看着燕殊长大,第一次见他如此不安。“贤侄,可是在找秦大人?”曲掌门问。燕殊回身,见是曲掌门,行了礼,说:“正是,请问曲掌门可有看见我义父?”“他方才与我说事,说完便往你厢房寻你去了。”曲掌门道。“多谢曲掌门。”燕殊匆匆忙忙道完谢,又疾步往厢房走去。曲掌门目送燕殊远去,忽而想起秦决明委托自己的事,于是起身往暗室走去。燕殊回到院子东侧,一眼就看见秦决明正站在厢房门口等自己。秦决明双手背在身后,盯着紧闭的厢房门,脸上竟然挂着愧疚和不安。而他的鬓边,生满了白发。燕殊蓦地停住了脚步,有些怔愣。燕殊忽然想起十五年前,五岁的自己,捧着燕子卿给的医典,坐在太医殿的竹摇椅上,对着斜斜暖阳,摇头晃脑地背着。忽而一名青年走进太医殿,拿走他手里的书,坏笑道:“小娃娃,男子汉大丈夫,何苦困在这里读这些文绉绉的书,走,我教你练拳去。”那人便是年轻时的秦决明。年轻的秦决明,其实很喜欢笑。他会笑着说:“既然你喊燕子卿为爹,那也得喊我爹!”然后被燕太医拿竹简敲头。他会笑着带年幼的燕殊去爬树掏鸟蛋,然后被燕子卿一顿臭骂。他会故意恶狠狠地吓唬燕殊:“你爹因为捡了你,所以就没姑娘要了,都怪你。”等燕殊嚎啕大哭的时候,又抱着他边笑边哄:“没事,我要啊,我两个都要。”自从燕子卿死后,秦决明就像变了一个人,脸上再不见笑意,一夜白头。他变得无情,变得狠厉,变得心机重重,变得杀伐果断。他离开了京城,来到朔方,手握兵权财权,开始慢慢成为一方无可撼动的势力。他找出了当年‘寒鸦’里的杀手,不顾一声声哭泣求饶,亲手结果了他们的性命。秦决明确实变了,可他也有未曾改变的地方。比如对燕殊的悉心教诲和关心关切。除了之前那一巴掌,秦决明从来没有对燕殊动过手。而那一巴掌,还只是因为燕殊提了一个不该提的人。情难断,意难全,白头老朽曾少年。秋末寒意森森,枯叶落地,道尽萧瑟。燕殊几步上前,唤:“义父。”“啊……”秦决明回身,见是燕殊,连忙道,“殊儿,之前的那巴掌,是义父不对……”燕殊连忙摇头:“不,是我出言不逊,该打。”见燕殊不曾责怪自己,秦决明吁了口气,又道:“对了,殊儿,我方才接到探子的消息,说曾在江南的锦瑟坊,见过徐大人。”“嗯?”燕殊眉头一皱,“江南?”朔方到淮北,根本不会经过江南之地,徐大人怎么会出现在那?难道那十万两赈灾雪花银真的是被徐大人贪走了吗?可那三十三名锦衣卫又去了哪里?“你有何想法?”秦决明问。燕殊沉思半晌,抬头说:“即刻前往江南,查明真相。”“好。”秦决明点点头,“我让赵伯给你备匹好马,此去江南之地,盘缠也得多带些,若遇到困境,务必要传信给我。”燕殊点点头,突然道:“义父。”“嗯?”“烦请义父为我准备两匹马。”秦决明一顿,抬头看向燕殊。燕殊不畏不惧地与秦决明对视。“我要带李长天一起走。”
第三十八章 你受苦了带你走
“即使他是‘寒鸦’的人?”秦决明倒也不恼,平静地问燕殊。燕殊回答:“此事尚且无法定夺,就算他真是‘寒鸦’的人,也并非就是罪大恶极之人,也许他是曾遭‘寒鸦’的胁迫,所以才入歧途呢?”秦决明静静地看着燕殊,突然道:“那这样罢,我答应你,不会再伤他分毫,只是困在府中,顺便慢慢查明他身份,即使他真是‘寒鸦’的人,我也不会动他,等你查案回来,由你来定夺如何处置他,怎么样?”燕殊摇头,坚定地说:“我一定要带他走。”秦决明面露惊诧:“为何?”燕殊说:“我信他。”秦决明沉默,他双手背在身后,低头陷入思索中。燕殊知道秦决明不可能轻易让自己带走李长天。寒鸦虽然两年前重现江湖,可不同于之前的寒鸦,新的刺客行事都非常低调,他们行踪诡异不定,唯一能确定的,是‘寒鸦’与韩涯仍有关系。秦决明与韩涯作对多年,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让与‘寒鸦’有关的李长天离开。可让燕殊意外的是,秦决明斟酌半晌后,竟然说:“好。”燕殊愣在原地。秦决明说:“你先去将他从暗室里带出来罢,再将庄大夫寻来,替他疗伤。”庄大夫是军营里的大夫,医术高明,妙手回春。燕殊欣喜,谢过秦决明后,连忙照做。他匆匆忙忙走了几步,秦决明突然又叫住了他:“殊儿。”燕殊回过身,听见秦决明说:“害人之心不可有,防人之心,不可无啊。”燕殊沉默,点点头,随后继续往暗室走去。见燕殊匆匆远去的背影,秦决明担忧地叹了口气,随后往书斋走去,他行至书斋门口,忽见千毒门的曲掌门站在那。曲掌门见秦决明来,拱手道:“秦大人,蛊我已下好,待明日,等蛊完全融于他的血肉中,便可试了。”秦决明点头道谢:“劳烦曲掌门了,还请曲掌门指点殊儿一番。”曲掌门说:“应当的”-就在燕殊下定决心要带李长天离开的时候,暗室中,李长天正思索着该如何才能逃跑活命。方才千毒门曲掌门来到暗室,在他的手腕上划了几道口子,又是挤血,又是在伤口上敷奇怪的东西,好一阵莫名其妙的动作后,曲掌门便一言不发地走了。现在李长天只觉得手腕又疼又麻,使不上力气,细细看去,伤口竟是乌黑色的,令人觉得可怖。李长天不由地唉声叹气起来。也不知道这秦府,接下来还有什么折磨人的手段。真他妈倒霉透顶了。李长天忽然觉得,自己当初就不该跟燕殊走,就该留在出予镇,做个持刀小侍卫,每天优哉游哉,乐得逍遥自在。当时他怎么就脑抽和燕殊走了呢?噢,他想起来了,他以为自己能帮上燕殊的忙。就如同巧儿说的那样。他觉得自己能助燕殊一臂之力,和燕殊一起惩恶扬善。可如今看来,燕殊根本不需要自己,燕殊武功高强,身份显贵,事事都亲力亲为,而且能面面俱到。而自己,这一路仅仅只是跟着他而已,自己不过是个吃他的,喝他的,用他的一个混子。自己踏马的甚至连午时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!吃饭都踏马的需要燕殊来喊!踏马的!无力感和挫败感深深地在李长天心底扎根。李长天可怜巴巴地坐靠在角落里,觉得手腕上的伤口着实疼得厉害,他想抬起手轻轻吹一吹伤口,可铁链将李长天的手腕磨得生疼,让他根本抬不起手。就在此时,暗室门被猛地推开。李长天吓了一跳,正要抬头看去,却见一人在他面前半跪了下来。燕殊低着头替李长天解开手上的枷锁,轻声说。“你受苦了,我带你出去。”
第三十九章 你轻些他怕疼的
“带我出去?”李长天困惑地问,“你义父肯放我走?”燕殊解开李长天手腕上的铁链,见他的手腕被磨得血红,不由地蹙起了眉:“应当是发现就算对你严刑拷打,也问不出什么罢。”李长天沉默下来,低头不吭声。燕殊忍不住看了李长天一眼。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。为什么李长天不再像之前那样,苦中作乐地嘻嘻哈哈和自己开玩笑了?李长天不说话,燕殊自然也不知道说什么,他安静地搀扶起李长天,将人往自己的厢房带去。“对了。”李长天一手捂着腹部的伤口,一手架在燕殊的肩膀上,边踉跄走着边开口。听见李长天说话,燕殊莫名觉得欣喜,连忙应声:“嗯?”“你之前不是去查案了吗?查的怎么样了?”李长天问。燕殊回答:“已有头绪和线索。”“嗯,挺好。”李长天说完,再次沉默。燕殊:“……”挺好?就只回答‘挺好’?换作平常,李长天不是会追问有什么头绪的吗?“你……是不是……”燕殊吞吞吐吐地问,“是不是……身上很疼?”“嗯,疼。”李长天敛眸,一副一点也不想多说的模样。燕殊心里一紧,不敢再多问,将李长天带回厢房,又匆忙喊来军营里的庄大夫,替李长天疗伤包扎。李长天一直沉默着,一声不吭,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,只是在大夫给伤口敷药时,眉头轻轻蹙起。燕殊站在一旁看着,突然对大夫说:“您轻些,他怕疼。”“啊?”庄大夫以为自己听错了。“您轻些……”燕殊正要重复,李长天却开口打断他:“没事,我咬牙忍一下就好。”燕殊:“……”燕殊突然莫名地觉得烦躁。等李长天身上的伤口全部处理妥当后,已是月上柳梢头的光景,燕殊送走了大夫,回到厢房后,见李长天坐在床榻上发呆。李长天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,手抵着下巴,眉头轻轻蹙着。燕殊从未见过李长天皱眉,在他的记忆里,李长天永远是一副无忧无虑、笑意盎然的模样。他真的很想伸手,把李长天双眉间拧成的‘川’字揉开。“你就在我这歇息罢,你身上有伤,不便走动。”燕殊开口道。李长天回过神来,答道:“嗯,好。”说完,李长天挪到床榻内侧,静静躺了下来,似乎很疲惫的模样。燕殊忽然发现,一直以来,两人的谈话,都是靠李长天维持着顺畅。如今只要李长天沉默,俩人之间便会只剩沉默。燕殊又一次觉得烦躁起来。他素来沉着冷静,难得会有这样的情绪,陌生的自己令燕殊感到不安,他深呼吸两下,压下心中的烦闷,吹灭烛火,躺在床榻的外侧。夜色沉沉,厢房里呼吸声浅浅,燕殊突然开口:“你别担心。”“倒也不是担心……”李长天嘟囔,“你知道你义父打算如何处置我吗?”“你不需他的处置,等你伤口愈合到能骑马的程度后,我们就出发去江南。”李长天疑惑地问:“去江南?”“嗯。”燕殊轻轻翻了个身,面向李长天侧躺着,“有探子传来音讯,说在江南寻到运送赈灾银两的徐大人的踪迹。”李长天缓缓开口:“可是……”可是燕殊为什么要带着他这个累赘一起去江南?难道……难道是因为燕殊也觉得他是‘寒鸦’的人,带着他,不过是为了监视他,或者是为了找出与‘寒鸦’有关的线索。应当是这样吧。“什么?”见李长天说了两字又顿住,燕殊追问。黑暗中,李长天默默阖眼。“没什么,睡吧。”
第四十章 防人之心催蛊哨
庄大夫的医术精湛加上燕殊的悉心照料,没过几天,李长天身上的伤便不影响他的行动了。燕殊不敢怠慢,决定明日就启程。“我们明天就出发去江南。”厢房里,李长天正坐在桌旁喝着清淡白粥,听见燕殊对他说。“噢,好。”李长天点点头,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。“你……”燕殊突然放下筷子,看着李长天,问,“身上还疼吗?”“没,不疼了。”李长天将碗底剩下的粥全部舀进嘴里。燕殊:“……”燕殊脸上没什么表情,心里闷闷不乐,低头沉默喝粥。两人用完晚膳,燕殊收拾好碗筷残羹,端去灶屋放好。他回到厢房后,刚准备收拾行李,门被敲响。燕殊起身开门,见秦决明和曲掌门站在屋外。燕殊连忙行礼,侧身让他们进屋:“义父,曲掌门。”李长天原本坐在桌旁,见秦决明进屋,深知这种时候,就应该尽量减少存在感,于是一言不发地走到角落发呆去了。秦决明和曲掌门在桌旁坐下,燕殊的厢房并不大,如今一下塞进四个人,着实显得有些拥挤。秦决明先是看了李长天一眼,随后将目光放在燕殊收拾了一半的行囊上:“殊儿,明日便启程去江南?”“义父,是的。”燕殊回答道。“等等让赵伯给你拿些盘缠带着。”秦决明说。“谢义父。”“殊儿。”秦决明轻唤燕殊,语气温柔,“你自幼便深知‘勿以善小而不为’的道理,喜好助人积德,我还记得你十三岁那年冬日,我操心军营之事,多日未归,留你守家,结果有贼人装成孤苦老人上门,不但骗吃骗喝,还险些将你绑走,多亏赵伯及时发觉阻拦,你可还记得?”燕殊沉默半晌,说:“年久日深,记不太清了。”秦决明笑了笑:“你小时候,子卿总在你耳边念,害人之心不可有,害人之心不可有,可我如今觉得,他应当多和你念念后半句才对……”秦决明说着,突然抬头看向李长天。李长天:“……”您瞅我干啥!难不成是想点我名,让我回答您后半句是什么吗?“殊儿,你且和我说说。”秦决明就这么看着李长天,问燕殊,“后面那句是什么?”燕殊顿了顿,回答:“防人之心不可无。”“对。”秦决明点点头,“所以你,当真要带他去江南吗?”燕殊回答得极快:“我信他。”“好,看得出你心意已决。”秦决明回答,“不过信归信,防也是得防的,曲掌门,有劳了。”一旁的曲掌门点点头,从袖中拿出一只巴掌大小的哨子,那哨子翠玉所制,通身盈透,料想非凡物,曲掌门举起哨子,问燕殊:“贤侄,可知这是何物?”燕殊定睛一看,眼底有了愕然:“催蛊哨?”“对。”曲掌门说完,将哨子放在嘴边,一声响亮但不刺耳的哨音传出,犹如鸟鸣。燕殊猛地想到什么,转身朝李长天看去。而哨子响后的一瞬,李长天手腕突然剧烈地疼痛了起来,他慌乱咬住一丝惨叫,双手紧紧掐住手腕,几乎要掐出血来,可那疼痛却没有停的意思,而是往他骨头里钻去,仿佛身体里有什么在啃噬着他的血肉。“好了!”燕殊连忙打断哨声。曲掌门拿下唇边的哨子,哨音一消失,李长天身体里的疼痛也跟着消失了,可骨头缝里却仍然留有丝丝余疼,让他双手举都举不起。李长天低头喘着气,只觉得心惊,这哨子不过就吹了几声,他的手便这样了,倘若吹久点,他不得疼死吗!?先有朱红药丸,后有蛊毒哨子。他们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、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啊?“贤侄,这催蛊哨赠予你。”曲掌门将哨子递给燕殊,“此番去江南,倘若路上你察觉他对你意图不轨,或者他是‘寒鸦’的人,只要吹哨,便可将他轻易降服。”燕殊垂眸,手紧攥成拳后,又默默松开,随后伸手:“谢曲掌门指点。”“贤侄,江湖险恶,还是得多留心啊。”曲掌门将玉哨递给燕殊。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。燕殊接过玉哨后,竟猛地抬起手,将哨子狠狠砸向地面!
第四十一章 痴呆总比去死好
玉哨落地,应声碎成两截,厢房里的另外三个人都愣住了。燕殊蓦地单膝跪地,垂头对着曲掌门抱拳致歉,“曲掌门,恕晚辈无礼,还请曲掌门责罚。”“不……这……”曲掌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,转头望向秦决明。“你!你,你……”秦决明原想动怒,指着燕殊连说三个‘你’字,却又气不起来,看着燕殊的目光里只剩无奈。秦决明叹了口气,双手背在身后,对曲掌门说:“惊扰掌门,是殊儿唐突失礼了,稍后我会领他向你好好谢罪,还请曲掌门先回房歇息。”知道秦决明要关起门谈家事,曲掌门摆了摆手:“无妨,不过是支催蛊哨,那秦大人,我先告辞了。”说罢,曲掌门起身走出厢房。厢房里一瞬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安静中。燕殊改成双膝落地,双手垂落身侧,低头跪着,秦决明坐在桌旁,许久才说:“这蛊毒,若是不吹哨子,就不会伤及他半分,平日里更是毫无感觉,一如常态,我如此做,只不过是在你发现他要迫害你的时候,便于制服他。”“义父。”燕殊抬头,波澜不惊地说,“倘若我真觉得他会害我,又怎会胸有成竹地说出信他。”“殊儿,画皮画虎难画骨,知人知面不知心啊,而且,他如果真的从未想过害你,你就不吹这哨子罢!他便不会对蛊毒有任何反应,而你又能保全自己,如此,岂不是两全其美吗?”秦决明耐心劝着。燕殊摇了摇头,他问:“义父,既然我已当他是常人,那我又凭什么捏住他的命门?”秦决明一愣。“若我带着那支催蛊笛,即使我不吹,只是随身带着,依旧是对他的一种压迫和挟制,如此,对不起我的一句‘信他’。”燕殊语气淡然,却字字铿锵。秦决明哑口无言。厢房再次陷入沉默中,忽然不合时宜的声音从角落传来。“那什么……”秦决明和燕殊皆一怔,齐齐往一旁看去。李长天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手腕,看着两人,开口道:“我算是听明白了,秦大人您怀疑我是‘寒鸦’的人,怕我跟着燕殊去江南,路上会对他图谋不轨,害他呗?”秦决明也没留情:“对。”“嗐……”李长天一脸‘你们这是在瞎闹个什么劲呢’的神情,说道,“那我不跟燕殊走,不就行了!”秦决明,燕殊:“……”燕殊双眼一瞬瞪大,脸上难得地露出了错愕的神情。李长天继续说道:“秦大人,您不是在募兵吗?召我去呗!又能给你军营添人手,又能盯着我,监督我有没有安坏心思,还不用担心我会谋害燕殊,三全其美啊!!对吧?”秦决明满脸诧异,并未应声。倒是燕殊像是从恍惚中回过神来,转头看向李长天,声音极轻地问:“你……你不愿跟我走?”李长天嗐了一声,反问:“你为什么非要带我走?不嫌累吗?”没看见你义父担心的模样吗!怎么这种时候不开窍呢?在听到李长天的反问后,燕殊眼里的光消失殆尽,只剩下无措,他不再看着李长天,而是紧紧盯着地面,好似不知该把目光放在何处。“我……你……”燕殊嗫嚅,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。他还直挺挺地跪在那,可肩膀却莫名垮了一些。就在此时,燕殊听见李长天继续对他说:“我呢,就不劳烦巡察使大人惦念了,日后没有我跟着,巡察使大人您就可以专心查案了,多好啊,是不是?”多好啊。李长天说。这三个字轻轻落在燕殊耳朵里,却刺耳得要命。燕殊突然觉得说出‘一定要带李长天走’的自己可笑至极。他在桀骜自恃什么?他凭什么认为,李长天会愿意和他走?-秦决明看着李长天,目光出现了一丝疑惑和探究:“你竟然……”李长天竟然不愿和燕殊离开。这着实让秦决明没意料到。秦决明和韩涯斗争多年,看似不见血,其实是如履薄冰,错一步都将跌进无尽深渊和地狱中。他熬了九年,终于熬到韩涯大势已去的如今。当初韩涯用阴谋诡计弄死先帝,又嫁祸给燕子卿后,扶持了痴呆的三皇子上位。可令韩涯万万没想到,这个决定将成为他此生再也无法挽回的错误。三皇子自幼聪慧机灵,却在十八岁那年突然变傻,从此成日疯疯癫癫,只知吃喝玩乐。不少人都在背地里偷偷嘲笑愚弄他,甚至当着他的面作弄他。那时候秦决明作为太子的伴读,久居宫殿。年轻时的秦决明总是怀着一腔热血,满心正义,丝毫不受宫里那人情世故复杂环境影响。他见不惯三皇子屡屡受人欺负,处处帮着三皇子,还瞒着三皇子的生母,偷偷带三皇子去太医殿找医术高明的燕子卿,想让燕子卿看看有没有办法治好三皇子的痴呆。可燕子卿也没办法,还总是嘟囔着:“治啥啊,这不照CT怎么治啊……不过感觉又有点像癔症啊……”虽然燕子卿治不好三皇子,但他素来对人温和儒雅,对三皇子也是如此。很快,三皇子就开始跟着秦决明天天往太医殿跑。那时候,犹如囚笼般的冰冷宫殿,对于燕子卿、秦决明、三皇子来说,是逢知己,品茶茗,谈抱负的归处。可谓是瑶琴鸣素弦,流水高山调啊。后来燕子卿捡了燕殊,太医殿就更热闹了,时常能看见三名大男人手忙脚乱地哄着一个小娃娃的奇异场景。一日,三皇子意外落水,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,被燕子卿救了回来。也是那天,燕子卿突然发现,三皇子的痴呆,似乎是装的。三皇子只和燕子卿说了这样一句话。自古无情帝王家,痴呆总比死好。然后,三皇子就继续疯疯癫癫,痴痴傻傻地过着他的日子。当三个人都以为宫中那些权谋破事,会一辈子与他们无关的时候,风云诡谲,先帝暴毙,燕子卿因‘弑君’的罪名被关入了死牢里。从此,一切都变了。高山流水无人弹,亡人孤魂无处安。当年韩涯力排众议,扶持三皇子当皇上,是因为他觉得傻子适合做傀儡。可谁知,三皇子当上皇帝以后,却突然不傻了。
第四十二章 他似乎误会他了
自古君王之所以会被他人控制,就是因为性子软弱,害怕死亡和见血,所以让出政权,只求苟活。而三皇子,竟是铁腕无情、英明果断之人,他与秦决明一起,多次发动政变,打压韩涯的党羽,拔出毒根。可韩涯也并非善类,他将脏水泼向秦家,污蔑手握军权的秦决明有造反的心思,让他在京城再也站不住脚。三皇子和秦决明将计就计,一纸诏书,将秦决明发配朔方。看似是贬官流放,其实是为了让秦决明手握更重的兵权。九年了,整整九年了。如今韩涯已不像当年,能在朝廷中一手遮天、肆意妄为了,他似乎想退出那纷纷扰扰的争权之战,却又让人觉得他是在韬光养晦。而秦决明深知大仇未报,一步比一步走得谨慎。这么多年,秦决明学会了狠心,学会了无情,学会了明哲保身,也学会了挟势弄权。若说他有什么软肋,那只能是燕殊。当初皇上想念燕殊,一纸诏书下到朔方,想召燕殊回皇宫,秦决明将此事拖了整整三个月,都没将燕殊放行。最后还是皇上说了一句长公主年芳二八,到了挑选驸马的年纪,秦决明这才勉勉强强同意让燕殊去京城。可惜驸马一事后来不了了之,听闻是长公主觉得燕殊太闷,太冰冷,并不喜欢他。虽说没当成驸马,可燕殊却以德服人,年纪轻轻,成了万户侯,隶属大理寺,开始威名远扬。但对于秦决明来说,燕殊永远是那名咿咿呀呀想吃糖的孩子。燕子卿死后,秦决明再承受不住失去了。所以秦决明理所当然地觉得,如果韩涯或者‘寒鸦’想对他下手,一定会缠上燕殊。可如今李长天却说不愿跟燕殊走。难道他真的不是‘寒鸦’的人?还是说他有别的什么计谋?不过无论李长天安的什么心思,只要他不跟着燕殊离开,秦决明确实就能放下心来。“你可想好了?不跟殊儿离开,而是留下来当兵?”秦决明问李长天。李长天点点头:“我想好了。”“你要知道,我并不信你,会派人监视你的一举一动。”“我不怕,身正不怕影子斜。”“好一个身正不怕影子斜。”秦决明目光深处多了一丝赞许,“殊儿,你可听见他说的话了?”秦决明转头看向燕殊,随后一愣。他在燕殊的眼底,看见了迷茫和无措。燕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,他点点头,声音极轻:“听见了。”“殊儿,你怎么……”秦决明顿了顿,终是没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,“罢了,你起身罢,我先同你去找曲掌门谢罪,再告诉你一些江南的事,此番前去江南寻徐大人,务必要小心谨慎。”燕殊站起身,大概因为跪太久,他双腿发麻,踉跄了一下。李长天下意识地想去扶,上前半步,见燕殊撑了桌子一下,又默默地退了回来。秦决明起身走出厢房,燕殊跟在他身后,在掩门的时候,燕殊抬头看了李长天一眼。李长天也望着他。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,就这样彼此愣愣地对视了一会。随后燕殊低下头,关好厢房门,与秦决明一起离开。李长天挠挠头,走到桌前坐下,挽起衣袖,查看伤口。虽说李长天的身体里被下了蛊毒,但那些原本发黑可怖的伤口已恢复了正常,正在慢慢愈合结痂。李长天轻轻吹了吹伤口,突然想起燕殊刚才的所作所为。他直挺挺跪在地上,语气坚定地说:“我信他。”“啊……”李长天蓦地发觉,他似乎误会燕殊了。李长天原以为燕殊带自己去江南,是为了从他身上找出与‘寒鸦’有关的线索。可如今看来,燕殊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思。既然如此,为什么燕殊还打算带自己这个拖油瓶去江南呢?李长天转头望向床榻。燕殊收拾了一半的行囊放在床上,而床榻里侧,还有一个包裹。里面是燕殊替他整好的衣裳。不知为什么,李长天莫名觉得有些不安。好似小时候,他和玩伴在院子里嬉闹,隔壁孤寡老人拿了糖来,小心翼翼递给他们:“孩子们,吃糖吗?”他的玩伴大声说:“不吃,我妈妈说了,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,你快走开。”李长天看见,老人浑浊的眼睛,一瞬间黯淡了下来。他的玩伴并非有坏心,可终究是做了坏事。“算了,不想了,等燕殊回来问问他。”李长天挪开目光,自言自语地喃喃一声。结果这一等,竟等到明月高悬的光景。李长天正坐在桌边,对着烛火撑着头打瞌睡,忽而厢房门被推开,燕殊走了进来。李长天抬起头,捂着嘴打了个哈欠,正要说话,燕殊先开了口:“你的厢房已收拾妥当,你今晚便可住过去。”“啊……”李长天愣了愣,“谢谢。”“应当如此。”燕殊说,“义父允许你留下了,等你身上的伤无大碍后,会领你去朔方军营的。”“噢好的。”李长天应着。“虽说如今没有战乱,但朔方位于边陲之地,常有北狄异族侵扰,所以你……”燕殊抬眸,看向李长天,清辉月光透过窗柩落进他眸中,点点薄凉。“务必要照顾好自己。”“……好的……”李长天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能再次点点头。“时辰不早了,你且回去休息吧。”燕殊垂眸,走到床榻边,继续收拾起行李。他看了眼床榻里那鼓囊囊的包裹,拿起递给李长天:“这给你,去了军营,可少添置两件衣物。”“谢谢啊。”李长天措不及防被塞了个满怀,“这些衣服,要多少钱啊?”燕殊说:“无妨,你拿去便是。”“噢,好……”李长天抱着那些衣物,小心翼翼地问,“那你还是明早走吗?”“嗯。”“这样啊。”李长天挠挠头,“那我先走了。”“嗯。”李长天抱着被衣服撑得鼓囊囊的包裹,慢慢走出厢房。庭院深深,半魄落银钩,卿月悬空。李长天抬头望了繁星点点的天穹一眼,忽然转身走回厢房里,对燕殊说。“你想不想,出去看会月亮?”
第四十三章 为什么想带他走
燕殊正将打包收拾好的行李扎紧,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,转头看去,见李长天弯着眸,对着他讪笑道:“你想不想出去看会月亮?”“月亮?”燕殊露出疑惑的神情。李长天点点头:“嗯,顺便和我聊会呗。”“好。”燕殊放下手中的行李,点了点头。其实他也想和李长天好好谈谈心。两人走出厢房,站在院内,燕殊正思索着该去哪处,李长天环顾四周后,转头问他:“你会飞对吧?”燕殊:“……那不是飞,那叫轻功……”“差不多,搁我这都是一个意思。”李长天指了指那铺满红瓦的厢房屋顶,“我们上去吧。”燕殊抬头看了一眼,点点头,他正准备伸手揽住李长天的腰,带李长天一起上去的时候,李长天却挽起袖子,一溜烟地往厢房旁的那棵大榆树上爬去。李长天身姿虽矫健轻盈,可燕殊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。果不其然,李长天从粗壮的树枝往屋顶上猛地一跃。然后屋顶就被李长天生生踩出了一个洞。燕殊:“……”李长天反应极快,往旁边一退,幸而没有掉下去,他看着碎瓦片噼里啪啦往洞里下掉,忍不出脱口一句:“卧槽!”燕殊足尖轻点,一步轻跃,上了屋顶,站在李长天身边。李长天蹲在破洞旁,满脸惆怅,他抬起头,看向燕殊,说:“这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我不知道原来你们的屋顶只有瓦片……”“脚没事吗?”燕殊问。“没事,没事。”李长天摆摆手,“就是这洞……”“无妨,赵伯会请人修缮的。”燕殊淡淡道。“那就好。”李长天见燕殊没责怪自己,轻吁了口气。李长天站起身,爬到屋脊上,随手将上面的枯黄落叶扒拉干净,又将手里装衣服的包裹放好,然后坐了下来,他毫无规矩地伸长腿,两手撑在身后,对燕殊笑着说:“来来来,坐。”燕殊在李长天身旁端坐了下来。带着凉意的夜风徐徐拂过,俩人齐齐仰望夜空,一时间皆无言。皓月当空,万里清光。“对不起。”李长天突然开口,“我之前误会你了。”“嗯?”燕殊收回目光,转头看向李长天。“我以为你认定我是‘寒鸦’的人,带我去江南是为了监视我。”李长天对着燕殊,不好意思地呲牙一笑,“搞得我那几天心情很郁闷,好像也对你也一直没有什么好脸色。”燕殊愣了愣。“原来你一直相信我。”李长天诚恳地说,“谢谢你,其实我呢,虽然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不是‘寒鸦’的人,有没有做过坏事,但是至少以后,我绝不会有害人的心思的。”“嗯,我信你。”李长天的笑意让燕殊有些不敢直视,他收回目光,重新抬头,望着夜色茫茫的无边天穹。“不过你为什么要带我去江南啊?”李长天看着燕殊,好奇地问,“把我留在秦府,对你而言不是一件好事吗?”燕殊:“……”燕殊垂眸。是啊,为什么呢?为什么他想带李长天去江南呢?燕殊忽然想起他刚到京城,被皇上封为万户侯,掌管数万缇骑,就职刑部,官职大理寺少卿的时候。很多人见他年纪轻,十分不服气,常常对他出言不逊。于是一日,燕殊召集所有下属,又在大理寺的院子中央放了一条长椅,他站在长椅上,对他们说。“不服气的话,就把我从这条长椅上打下来。”后来,燕殊稳稳当当地在长椅上站了一天,得到了所有人的敬佩。也是那天,燕殊突然觉得,他独身一人,在这天地间,似乎也能稳稳立足啊。自那日后,他便不再刻意寻求同伴,仅靠一人之力,勘破了许多悬案疑案。他并不是讨厌有人同行,只是觉得没必要罢了。所以,把李长天留在秦府,对他来说,说不定真的是一件好事。燕殊思索了一阵,回答道:“决心带你走,是怕义父再对你严刑拷打。”“啊……”李长天眨了眨眼睛,正要说什么,却被燕殊打断。燕殊淡淡地说:“不过你别担心,义父许诺我,不会再对你用刑,所以……”“所以你就安心留下罢。”
第四十四章 他不想成为累赘
“所以你就安心留下罢。”听到这句话,李长天先是沉默半晌,随后抬头呲牙笑道:“嗯,好,提前祝你一路顺风啊,你去江南查案也小心些,感觉你说的那个案子又玄乎又棘手啊。”燕殊答道:“好。”一语毕,俩人之间只剩无言。李长天抬头看着皎皎明月,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惆怅。惆怅是因为重生来到这世间后,燕殊是他第一个认识的人。虽然不知道燕殊是如何看待他的,但李长天已经将燕殊当作挚友了。和燕殊相处的这些日子,李长天一直感到十分的轻松惬意,虽然燕殊看起来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,骨子里却既温柔又随和,好似三月和煦的暖风、四月早天的云烟。万古人间,有燕在梁间呢喃,唤来暖春落眼前。李长天最喜欢的季节,就是春天。也正是因为有燕殊相伴,让李长天游走在这陌生的世间时,很少会有孤独和迷茫的时刻。所以,如今要和燕殊分道扬镳,李长天是不舍,甚至难过的。但他也感到了一丝轻松。因为他不想麻烦燕殊,更不想拖燕殊后腿。李长天最讨厌的事,就是成为别人的累赘。他十二岁开始,就在亲戚家辗转,虽然亲戚们从没有亏待过他,但终究是寄人篱下,终究是无枝可依。李长天很怕看到别人面露为难的神情,很怕听见他们叹着气打电话:“哎,我家闺女长大了啊,长天住我这,不方便啊,能不能送你那去住几年啊?”“姨妈家太小了啊,不能总让长天打地铺睡客厅吧,送奶奶那去吧。”“哎,这些年奶奶身体不好啊,照顾长天不方便啊,还是把长天送去他大伯家吧。”“长天要高考了,我家两个小孩太闹腾了,会不会吵到他,要不把长天送他外婆那去吧。”高考完,拿到到录取书的那天,李长天兴高采烈地跑回家,兴奋地将录取证书递给外婆。谁知外婆并未感到开心,反而发愁地说:“可是学费怎么办呢……哎,打个电话,去借借吧……哎……”外婆的叹息很沉重,好像一下就把她原本佝偻的背压得更弯了。李长天安慰外婆,说没关系,听说上大学国家对贫困生有贷款补助政策,他去银行问问。说完李长天就出了门。可他没有去银行,而是来到公墓园,在父母亲的墓碑前坐着发了一下午的呆。就是那日,李长天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和他说过的话。“天天啊,你有没有想过,长大以后要做什么呀?”“不知道诶。”“哈哈哈,要不当兵吧,去报效祖国。”那天,李长天离开公墓园后,鬼使神差去了当地相关征兵负责机构。机关单位门前拉着大红横幅。横幅上写着一句话。国家需要您,人民需要您。李长天盯着‘需要’两个字,看了很久很久,看到眼睛发疼发酸,然后深吸一口气,走了进去。李长天第一次执行的维和任务,是去战乱地区帮助战地记者撤离。那次任务并不是很顺利,他们路上遇见了当地反叛军,双方发生了冲突。李长天为了保护一名记者,不幸腿部中弹。最后抵达安全地点时,那名记者紧紧握住他的手,哭着感谢他:“多亏有你啊,小同志,太谢谢你了,没有你我肯定死在那了。”李长天眼睛蓦地红了。其一是因为中弹的腿实在太疼了。其二是因为他的生命,突然鲜活灵动了起来。自幼只能麻烦别人的他,终于,也成为别人的依靠了。所以,虽然与燕殊的离别使人难过,但至少,他不会成为累赘。这对李长天来说,就已经足够了。-夜凉如水,两人赏着明月,不知不觉天渐寒。李长天搓了搓手臂,说:“冷下来了,我们回去吧,你明天还得早起吧?”“嗯,好。”燕殊站起身,“我带你下去。”“没事,我爬树下去吧。”李长天跟着站起身,弯腰捡起装着衣服的包裹。“为什么?”燕殊问。“啊?什么为什么?”李长天一脸懵地看向燕殊。“为什么这么讨厌我的帮忙?”燕殊将心中很早就存在的疑惑问了出来。之前燕殊就发现了,李长天不喜欢被人照顾。当初他十根手指的指甲全部外翻,拿不了筷子,宁可把勺子绑在手指,一点点费劲地舀着食物,也不愿被人喂。还有,他宁愿一晚上睡在漏风漏雨的柴房里,也不愿和自己一间房,因为担心打扰到自己。“不是讨厌,是怕麻烦到你,反正我自己也可以……”李长天正解释着,被燕殊打断。燕殊淡淡说:“不麻烦的。”说完,燕殊伸手揽住李长天的腰,将他搂进怀里,手臂收紧,跃至屋顶对面榆树的树枝上,又借着树干卸力,稳稳地落在地上。李长天还没回过神来,已经脚踏地面,他无奈,只得赶紧道谢:“哎呀,谢谢谢谢,多谢兄弟。”“不客气。”燕殊也很认真地给予了回复。“那就……就这样了?”李长天轻轻挑了挑眉,“告辞?”“嗯。”燕殊垂眸,“后会有期。”“哈哈哈,这对话似曾相识啊。”李长天笑道。燕殊笑不出来,面无表情地点点头。“那我走了啊。”李长天抱拳,“一路顺风啊,祝你早日查清案子,找到那个徐大人。”“嗯。”燕殊道,“遥祝鹏霄万里,前程似锦”“谢了。”李长天笑容恣意,双眸明亮,同燕殊再次挥别后,他抱着包裹往西院走去。院子无人,寂静悄然,李长天从北院慢慢走到西院,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来。他回到客房,点燃火烛,打开燕殊给他的包裹,见里面干净的中衣、外衣、腰带发带一一俱全,叠得整整齐齐,而且还不止一套。一看,便知用了心。“不麻烦的。”燕殊温润的声音回荡在李长天耳畔。李长天恍惚中发觉,这么多天的相处,他竟从未在燕殊脸上看到过勉强的神情。燕殊总是理所当然地去施以援手,他性子里那淡淡的温柔,真的像极了春和景明,万家杨柳青烟里。而这样的人,是李长天最怕惊扰的人。
有件事想和大家说
想和大家讲件事。这事比较复杂,得从距今大约36亿年前讲起。那时候,自然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有机分子,这些有机分子通过合成变成了生物单体,又通过化学演化,出现了一种东西,它能从环境吸收自己生活过程中所需要的物质,排放出自己生活过程中不需要的物质。它被称为生命。而大约10亿年前,地球上出现了比细胞更大的生物体,这些生物体渐渐有了感觉器官。5亿年前,海洋里第一次出现了脊椎动物。4亿年前,植物离开了海洋,登入陆地,地球出现了第一片森林。3.2亿年前,第一种爬行动物出现,并在接下来2亿年的时间,统治着地球。2.3亿年前,三叠纪卡尼期洪积事件,那是一场一下就是两百万年的雨。1.5亿年前,动物开始翱翔天空,著名的始祖鸟出现。6千多万年前,古新世-始新世极热事件,生物圈大崩溃,但也这样一个风云诡谲的时代,一些早期的有胎盘哺乳动物进化成了第一种灵长类动物。这对地球来说,究竟是潘多拉的魔盒,还是岁月的曙光与黎明?无论如何,欢迎来到新生代。140万年前,人猿发现了火,并度过了冰河时期。1万年前,农业出现并且发展,文明之火星星点点,但足以燎原。1769年,电灯和蒸汽机出现,第一次工业革命正式到来。1946年,世界第一台通用计算机“ENIAC”诞生于宾夕法尼亚大学。1989年,金山公司发布了wps1.0版本。45天前,我打开了wps,磨磨蹭蹭地敲着键盘,打出了‘都是穿越凭什么我是阶下囚’这几个字。然后,就在今天。我要上架了。讲完了,谢谢大家。祝大家学业有成,事业顺利,前程似锦,磕的CP早日开车。
第四十五章 非风动亦非幡动
鸡鸣三声,晨起动征铎。燕殊早早就醒了,坐在床榻上,抬头盯着屋顶上的破洞看,桂魄消隐,再不见清辉。破洞外,天微微亮,黎明的天际泛着鱼肚白。燕殊将屋子收拾打扫干净,背上行囊,关上房间门。院里无人,悄然寂静,落了一地枯黄叶。燕殊一路往厅堂走去,路过西院,脚步渐缓,但终究还是没停下。秦决明和燕殊一并用过早膳,同赵伯一起,送他至四合院门口。赵伯牵来骏马,将马缰绳递给燕殊。秦决明双手背在身后,眼底虽有不舍,但更多的还是骄傲:“此去江南,务必要注意安危。”可能连秦决明自己都没发觉,这句话他已经对燕殊说了无数次。“到了江南,可先与我的探子碰面,不过他身份特殊,也许不方便认出你。”秦决明说。燕殊点点头:“义父,李长天他……”“你放心,只要他行得正坐得端,我是不会为难他的。”秦决明道。“还请义父……”燕殊斟酌半晌,继续说,“收起偏见,多多关照他,他……其实是个忠肝义胆,心善之人。”秦决明愣了愣,良久才点点头:“好。”燕殊行了礼,揽了揽肩膀上的行囊,与秦决明和赵伯依依不舍地拜别。城镇里,燕殊不敢骑马,怕惊扰到沿路的百姓。他就这样牵着马,一路往城镇外走去。路过繁华市井街道,有杂耍手艺人正在搬放道具的箱子,打算等到巳时,过路的百姓一多,便开始吆喝。燕殊忍不住想起,他和李长天刚到朔方的那天,李长天在人群中蹿来蹿去,最后小跑回到他身边,满脸惊讶和兴奋地对他说。“卧槽,他们真的能胸口碎大石啊!还有那个踩高跷转盘子,还有那个!那个喷火,太绝了!好精彩!高手在民间!”燕殊其实并不喜好那些吵闹的街头杂耍,但是那天李长天和他感慨后,燕殊忽然觉得这些杂耍,似乎也挺有趣儿的。燕殊恍惚回过神来,又看了眼那些杂耍的艺人,时辰尚早,街道空空荡荡的,就连燕殊,都觉得冷清了些。燕殊垂眸,牵着马儿继续往城镇外走去。眼见快要出了城镇,燕殊路过一家医馆。医馆里有人在治伤,杀猪似地嚎:“大夫啊!!轻点啊!!”燕殊突然又想起,李长天也怕疼,用药的时候偶尔也会喊两声,但不会喊得这么难听,这么魔音贯耳。他只会咬着牙,苦着脸,皱着眉,尽力忍耐着。实在忍不住了,才出声:“欸!哥!我的哥欸!轻点,您轻点啊!”燕殊一直感到好奇,李长天忍耐的界限到底在哪。因为服下朱红药丸的疼,可比上药要疼多了,那时候的李长天,却没求饶过一句。后来燕殊渐渐发现。这个界限,不在李长天,而在他。倘若那天,他对李长天说:“要是疼,你就和我说,我轻些。”李长天敷药的时候,就会哀嚎几声。可如果他说的是:“会有些疼,你忍一忍。”那李长天就算疼得浑身直哆嗦,也不会出声。如今李长天身上都是受刑留下的伤,又得敷药好些日子,也不知道李长天会不会开口和大夫说自己怕疼一事。燕殊再一次回过神来,发现自己已经出了城镇。郊外,官道,槲叶落山路,枳花明驿墙。燕殊回头看了一眼朔方那厚重的城墙,随后翻身上马,一甩缰绳,往南去。燕殊策马疾驰在官道上,忽然,又一次想到了李长天。想到他们俩刚离开出予镇那会,自己给李长天买了匹马。李长天牵着缰绳,讪笑着和他说:“我不会骑。”燕殊耐心地教他,李长天学得很认真,也学得很快,不过半天,就掌握了要领。那日,当李长天开始策马奔腾的时候,燕殊担心他摔下来,一路骑马跟在他身后。突然,李长天边骑马边转头过来,兴奋地对他笑着说:“我会了!!!”丰神俊朗少年郎的笑容明朗坦荡,不羁无束,好一个春风马蹄疾,今朝思无涯。那是燕殊对‘有人同行’四个字,最初的记忆。独身疾驰在官道上的燕殊,突然猛地拉紧缰绳,让身下的马儿停了下来。燕殊忽然发现,有一件事,他可能想错了。昨天赏月时,李长天问他。“你为什么要带我去江南啊?”他回答。“因为怕义父再对你用刑。”真的是这样吗?他真的是怕秦决明再对李长天用刑,所以才执意要带李长天去江南的吗?
第四十六章 夜色沉沉有月明
官道,偶有行客过路,见一名骑着马的俊美清冷公子正在路旁低头思索着什么,引得过客频频侧目。“好帅的人儿啊。”“不过看起来冷冰冰的呢……”旁人议论的声音随风传到燕殊耳边。冷冰冰吗?燕殊曾听过很多类似的评语。独来独往、宠辱不惊、不苟言笑等等。其实燕殊年幼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性格,那时候他虽话少,但不喜独来独往。他喜欢跟在燕子卿身后,和他学习各种各样的草药名称和药性。他喜欢和秦决明一起,习武练拳,拿着木棍当剑,舞出一个漂亮的剑花。他喜欢与那时候还是傻皇子的当今圣上一起,吃各种各样美味的糖糕和点心。是从什么时候,他开始变得越加沉默寡言,并喜欢独来独往了呢?燕殊想起来了。是燕子卿被关入死牢后。他被秦决明带回秦府,却遭到了秦家人反对。秦家人害怕燕殊会连累到他们,不允许燕殊住在秦府,为了这事,秦决明差点被秦父打断腿。他们不明白,为什么秦决明要蹚浑水。在秦决明坚持不懈地请求下,秦母终于妥协了,前提是秦决明得娶礼部尚书的女儿为妻。秦决明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回答。“不可能。”百般无奈之下,秦决明只得将燕殊藏在房间的暗室里。自那以后,年幼的燕殊只能独身一人,坐在点着几只蜡烛的暗室里看书。无朝暮,无日月,无春夏秋冬。只有一方净室和豆大烛火。以及无边无际的孤独。秦决明经常会来暗室看望他,带着一脸疲惫和困意,以及很多点心还有有趣的小玩意儿。小燕殊一直很乖,不吵不闹,只是在秦决明离开的时候,会紧紧攥着他的手。但最终,他还是会放开秦决明。也是那时候,燕殊学会了如何咽下困苦,与孤独作伴。后来,有很长的一段时间,秦决明都没再来看望他,每天来暗室的,只有放下菜肴就走的哑巴赵伯。就在小燕殊以为秦决明不要自己的时候。秦决明再次出现了。他抱着小燕殊,和小燕殊说:“别担心,很快就能出去了,很快。”小燕殊忍不住问秦决明:“爹爹要来接我了吗?”秦决明先是一愣,然后蓦地哭了。他双手捂着脸,当着燕殊的面,跪在地上放肆哭嚎,好似要把一辈子的血泪都呕出来,着实将小燕殊吓了一大跳。那是燕殊第一次看秦决明哭,也是最后一次。秦决明没有食言,很快就带小燕殊走出了暗室。因为太久没见太阳,小燕殊的眼睛被黑布蒙着,过了好一会才摘下。正是夏初,院子阳光明媚,莺啼燕舞,欣欣向荣。可小燕殊却觉得刺眼无比。他开始喜欢夜行,喜欢独来独往。不过,虽然他经常在夜晚中行事,可他从未想过抬头去欣赏头顶的那一轮明月。直到那天……那天,破旧的柴房里,李长天躺在草垛上,双手交叉枕在脑后,笑着对他说。“看月亮,你瞧,可圆了。”燕殊抬头看去。凉月横舟,银河浸练,万里秋容如拭。原来夜色沉沉之时,也是有光的。燕殊突然明白了。为什么他一定要带李长天去江南。因为他看见小时候的自己,坐在暗室的角落,抱着膝盖,低声喃喃:“有没有人啊?我有些害怕,我会不会就这样孤零零地死掉啊?”官道上,燕殊忽然调转马头,驭马往朔方奔去。来到朔方城门,燕殊翻身下马,忽然身形一顿。就算他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带李长天去江南,又能怎么样呢?李长天并不愿和他离开啊!他如何又开始自以为是了?燕殊深深地吸了口气,再缓缓吐出,随后垂眸,重新爬上马背。不过是茕茕孑立而已。他已不是孩子了,也该学会忍耐孤独了。-秦府,西偏院,清晨,李长天从梦中惊醒。自从重生穿越过来以后,李长天就很少做梦,昨晚也不知道怎么了,一个劲儿梦见他在亲戚家辗转的日子。李长天将肺里的浊气缓缓吐出,伸了个懒腰,起床,照旧将被子叠成豆·腐块。就在此时,他的厢房门被敲响了。李长天一愣,上前打开门。赵伯端着早膳站在门口。“谢谢老人家。”李长天连连道谢,他将早膳拿进屋子里,放在桌上,忽然间,想起了燕殊。想起那天燕殊满脸无奈地对他说:“吃饭的时候,我来叫你。”李长天叹了口气。日!他想燕殊了!!!可他妈想了!!!其实李长天对燕殊,一直怀着一种特殊的感情。毕竟他重生穿越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,还一无所有,落魄潦倒,在这种时候,燕殊给予了他帮助和温暖。没有燕殊,他估计心理都得出问题!直接活生生自闭!哎,不过也正因为如此,李长天愈加不愿意拖累燕殊。李长天长吁短叹地喝完粥,就在此时,他的厢房门又被敲响了。李长天估计是赵伯来收拾碗筷,起身去开门。可看到门外来人的一瞬间,李长天直接傻在原地。燕殊看着李长天,说。“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江南。”李长天蓦地瞪大眼睛。因为燕殊的话。他说的不是‘我要带你去江南’。他说的是。“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江南。”
第四十七章 无需再踽踽独行
燕殊觉得李长天肯定满心疑惑。他或许会问:“你怎么回来了?”或许又会问:“我跟你去江南干什么?”或许还会问:“你怎么莫名其妙的?”可是李长天没有。他呆愣愣地看着燕殊,突然笑了。是那种弯着眸,毫无掩饰的笑,好似苦闷了很久,忽然听到一件有趣儿的事,一下子憋不住,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笑完后,李长天抬起头,双眸发亮,掷地有声地对燕殊说:“好啊,如你所愿。”燕殊看愣了。李长天答应得太快,反而弄得燕殊有些不知所措起来。他放下身段,惶惶无措地回了头,其实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。可李长天却立刻给予了他热烈的回答,似火似骄阳。让燕殊无需再踽踽独行。燕殊不由地想。巍巍乎若太山,汤汤乎若流水。便是如此罢。正当燕殊感到欣喜时,李长天忽然问:“不过,你和秦大人说过了吗?他肯让我跟着你走?”燕殊:“……”他竟然忘了考虑这件事。“你收拾下行李,在厢房里等我。”燕殊丢下这句话,便匆匆离开,李长天喊都没喊住,只得挠挠头,回厢房收拾行李去了。而此时,书斋,秦决明也在收拾东西,他摘下书斋墙上的画,极爱惜小心地收起,又仔细用布包好。秦决明准备去军营住些时日。如今燕殊去了江南,秦决明终于能安心驻守军营了。至于李长天,让赵伯先看管着,倘若他真的没有坏心思,便带他去军营。秦决明将那副画包了个里三层外三层,忽然听见有人叩门。秦决明上前打开门,见千毒门曲掌门站在门外。他是来拜别的。自千毒门被毁后,曲掌门便看淡人生,因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而独身云游天下,他在秦府待了很多时日,也是时候换个地方了。与曲掌门道别过后,秦决明继续收拾着东西,忽然,书斋的门再一次被叩响。秦决明不知这种时候还会有谁来找自己,不由地面露疑惑。他上前打开书斋门,蓦地瞪大双眼。燕殊直挺挺地跪在书斋门前,低头唤道:“义父。”“殊儿?你怎么了?遇见什么事了?别跪着,快起来。”秦决明上前,想扶起燕殊。燕殊摇了摇头,没起身,他说:“我自小,从未忤逆过义父,但今日,怕是真的要让义父闹心了,我要带李长天去江南。”秦决明怔了好半晌,才缓缓开口问:“你已经去找过他了?”燕殊点点头。“他答应同你去江南了?”燕殊又一次点点头。“你……”秦决明停顿数秒,问,“你是已经出了城镇,却又折返?”燕殊再次点点头。秦决明轻轻吐出口气,满脸的不敢置信,他极目远眺,望着天际,许久挥挥手,开口:“去吧,找赵伯再拿些盘缠,两人同行,各处都需要打点,记得有事务必要飞鸽传信给我。”没想过秦决明会如此轻易地答应,甚至都没讲什么大道理,燕殊抬头,眼底全是欣喜,他跪着行礼道谢,随后匆匆起身,往西偏院去。秦决明捏了捏鼻梁,走回书斋。他走到燕子卿的画像前,伸手轻轻抚着,无奈地笑道:“子卿啊……殊儿他……”一句话未说完,秦决明忽然猛地咳嗽起来,他拿手掩唇,竟咳得满手都是血。秦决明习以为常,等不再咳嗽后,再次喃喃一声。“哎,子卿啊子卿……”-李长天和燕殊就这样,一并踏上了去江南的路程。江南,垆边人似月,皓腕凝霜雪。风光无限好。俩人行至半程,旱路改水路,坐船顺着江水一路往南去。坐船比骑马快很多,不过数日,便到了目的地。眼见渡口就在跟前,李长天兴奋地站在船板上,忽然小跑两步,一跃而起,就这样从船上跳到了岸上,换来周围一片惊呼。“哈哈哈。”李长天稳稳当当地站起身,笑容意气开朗。他刚一转身,见一人身姿轻巧地落在眼前。“燕殊!”李长天笑着喊他的名字。燕殊点点头,淡淡说:“下次别这么跳,船家会为难的。”而且容易落水受伤。“噢!好!抱歉抱歉!”李长天双手合十,对着还没靠岸船家喊,“抱歉啊船家!”船家笑着摆摆手,全然不当回事。俩人离开渡口,往城镇的方向走去,还没进城,李长天就感觉这里与他之前去过的地方都不一样。城门,人群来来往往,熙熙攘攘,还有不少穿着铁甲的守卫在来回巡逻。而进了城后,李长天当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。烟柳画桥,风帘翠幕,市列珠玑,户盈罗绮。好一个宝马雕车香满路。好一个千骑高牙竞豪奢。青衣公子摇扇负手,秀气姑娘巧言倩兮,麻衣百姓高声而谈,路上人群摩肩接踵,吆喝声不绝于耳,放眼望去全是雅致阁楼。“哇!塞!”李长天瞪着双眼喊出声,“哇塞塞!”李长天一时间除了哇塞什么也说不出,感觉语文老师马上就要穿越过来取他的狗头了。燕殊站在他身边,道:“此处为白帝城,是除了京城外最繁华的地方,盛产鱼米,又被称为天下粮仓,走吧,去寻处客栈。”李长天点点头,跟上燕殊的步伐,就在此时,不远处突然传来女子的尖叫声:“啊,救命啊!”燕殊和李长天两人对视一眼,不约而同地飞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。白帝城内有一运河,名叫陵江,喊救命的声音正是运河的沙堤旁传来的。两人来到沙堤旁,见一名女子在哭诉:“呜呜,我刚才掏荷包想买簪子,怎知有贼人夺了荷包,随后跳下河逃了。”燕殊顺着女子手指着的方向看去,果然见河里有一人,已游远。燕殊水性不好,不敢贸然下水去追,正想着办法时,忽然身边一人往前一冲,扑通一声,跳入河中,朝那贼人游去。正是李长天。燕殊蓦地瞪大眼,眼底全是毫不掩饰的惊慌。
第四十八章 想以身相许的人
李长天飞快地游向那贼人,两人在河里几番纠缠打斗,数次沉没,看得岸上的人连连惊呼。那贼人心思极坏,见李长天纠缠不清,竟一把将荷包丢远。李长天‘欸’了一声,一个猛子扎进水里,捡回荷包。等他浮出水面,贼人已趁机游远了,李长天抹了一把脸上的水,骂道:“TNND。”骂完李长天就要继续追。就在此时,忽然有人一把抓住李长天的胳膊:“好了,别追了。”李长天一愣,转过头,见是燕殊。他竟然也跳河里来了。“可……”李长天正欲争辩,燕殊突然连咳了好几下,明显是刚才游过来的时候呛水了。李长天惊诧地说:“你水性不行啊?那你跳下来干什么?算了算了,上岸吧,反正荷包我抢回来了。”两人湿漉漉地回到岸上,将荷包还给了姑娘。姑娘感激得连连道谢。“不谢不谢,那我们俩先告辞了。”李长天摆摆手,和燕殊转身要走。忽然姑娘追了上来,声音带怯,表情含羞地问李长天:“请问……公子,公子您叫什么名字呀?”燕殊:“……”“我?”李长天笑道,“咳咳,姑娘你听好了……”他清了清嗓子,忽然正色:“人的生命是有限的,可是!为人民服务是无限的!我要把有限的生命,投入到无限为人民服务之中去!所以!我的名字是!”“雷!锋!”燕殊:“……”李长天说得一本正经,姑娘虽然没听太懂,可却着实觉得怦然心动,她掏出随身带着的丝绸手绢,小心翼翼地递给李长天:“雷公子,小女子家住东街巷,您……您若是不介意,收下这个可好?”李长天愣了愣,然后问:“我一个大男人,为什么要送我姑娘家用的手绢?”姑娘:“……”“谢谢姑娘啊,好意心领了,手绢就不收了,有缘再见。”李长天抱拳道谢,随后笑着一手揽住燕殊的肩膀,带着他离去。俩人都浑身湿透,走在路上难免引起人侧目,燕殊决定就近找家客栈住下,以免得风寒。正走着,李长天突然开口问:“我怎么感觉你闷闷不乐的。”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燕殊:“……”李长天笑道:“难不成是因为那姑娘想以身相许的是我,不是你吧?”燕殊一怔,问:“你知道?”“哈哈哈,我又不是傻子。”李长天笑着说,“那姑娘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,怎么可能不知道。”“那你为何……”“瞧你这话说的,总不能明明白白地拒绝那姑娘吧,姑娘得多难过啊!”燕殊沉默。李长天见他不爱说这个,连忙转移话题:“欸,你看前面有个客栈,看着还不错,我们就在那落脚吧。”-俩人进了客栈,燕殊找掌柜的要了两间上房后,就各自回房间换衣裳去了。燕殊脱下湿透的衣裳,从行囊里翻出干净的中衣。他刚穿好中衣,忽然听见有什么在轻轻叩窗。燕殊系紧衣带,起身开窗,一只雪白的鸽子飞了进来,落在桌上。燕殊刚解下鸽子腿上的密信,鸽子便飞出了房间,燕殊打开密信,看了两眼,眉头轻轻蹙了起来。他思索半晌,换好外衣,拿上佩剑,走出客栈。燕殊按照密信上的指示,在繁华的城镇里七拐八绕,走进一条小巷子里。那巷子左右都是他人的家宅,左边的宅子里种了树,枝繁叶茂,从院子里伸出,遮得小巷子阴暗无光。燕殊环顾小巷,见这里并没有人,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。他刚要转身离开,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声音:“燕公子,请留步。”燕殊浑身一僵,正要转头,身后那人却道:“燕公子,请不要回头,我身份特殊,不能以真面目示人。”“你就是‘影子’?”燕殊屏住呼吸,捏紧手中的剑,问道。“对,我与秦大人在一条船上,燕公子可以放心。”那人说,“我知道燕公子在找运送赈灾银两的徐大人,我得到消息,徐大人来了白帝城后,最后出现的地方,是锦瑟坊。”“锦瑟坊?”燕殊重复了一遍。“对,去锦瑟坊找一位名叫诗华年的女子。”身后的人回答,“不过燕公子还请小心,寒鸦的人也一直在找徐大人。”燕殊心里一紧,急急地问:“白帝城里,可有寒鸦的人?”那人回答:“有,而且……”忽然,巷子外传来吆喝声:“卖糖葫芦了!卖糖葫芦了!”身后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。燕殊听见衣衫掠空的声音,连忙转过头去。巷子空荡荡的,根本无人。燕殊走出巷子,悄无声息地跟在那买糖葫芦的老伯身后,可那卖糖葫芦的不过是位普通的百姓,方才只是偶然路过巷子。看来那名‘影子’当真是惊弓之鸟,一点风吹草动便草木皆兵。燕殊回到客栈,却发现李长天正站在他房间门口。
第四十九章 可听说过龙阳好
“你去哪了?”见燕殊从外面走回来,李长天问道。燕殊没吱声,递给李长天一样东西。李长天定睛一看。一串糖葫芦。“啊……”李长天有些诧异,伸手接过,“谢谢。”两人杵在门外,总归有些古怪,燕殊推开房间门,让李长天进来:“有事找我么?”“嗯,我无聊,想找你去街上逛逛,结果你竟然不在。”李长天咬下一颗糖葫芦,嘟嘟囔囔地说,“你去哪了?”“我去查案了。”燕殊说,“有线索了。”“嗯?什么线索?”“锦瑟坊。”“那是什么地方?”燕殊摇摇头:“我也不知,要去探听一番。”“这样啊。”李长天又咬下一颗山楂,将木串上剩下的两颗裹糖山楂递给燕殊。燕殊一愣,抬头看向李长天。李长天鼓起一边的腮帮子,说:“嗯?不要吗?你不是爱吃甜的吗?”“我吃过了,你吃吧。”燕殊轻声道。“噢好的。”李长天收回手。燕殊敛眸,不知为什么,突然感到心情愉悦。-等李长天吃完糖葫芦,两人一起找到掌柜的,询问锦瑟坊在何处。掌柜的看着两人,突然露出了个‘我都懂’的诡异笑容。李长天、燕殊:“……”“哎呀,不愧是锦瑟坊,名扬天下,能吸引各地的文人武士汇聚于此。”掌柜的边笑着说,边拿笔墨给两人画了地图。两人拿了地图,道了谢,走出客栈一路寻去。“啊……”燕殊突然想起什么。“嗯?”李长天看他。“我似乎听闻过‘锦瑟坊’。”燕殊说。“是不是……那种地方啊?咳咳……”李长天问完,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。燕殊看了李长天一眼,说: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锦瑟坊是白帝城最大的歌舞坊,歌舞、杂技、曲艺等表演一一俱全,听闻里面的姑娘个个貌美,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既有端庄典雅者,也有活泼伶俐者,能入坊游玩的人非富即贵。”“嘶……”李长天吸了口气,“那个运送赈灾银两的徐大人,该不会真把那些银两都贪了吧?不然了无音讯小半年,再次出现的时候,却在歌舞坊?”燕殊眼眸深沉,没有回答,只是说:“走吧,去一探究竟。”-白帝城实在太大,两人寻到锦瑟坊的时候,已入了夜。可一到那坊前,便知寻对了地方。李长天本以为那锦瑟坊只是一个大房子,怎知根本不是。锦瑟坊是一条灯火璀璨,铺着红绸,挂满大红灯笼的街巷,街巷左右各有几座高低错落的阁楼,檐牙高啄,丹青素垩。李长天仰着头数,阁楼最低的有三层,最高的足足有八层。每层都灯火通明,可见有人倚着栏杆喝酒作乐。嬉笑声、乐曲声、歌舞声不绝于耳,从街尾传到街头。好一派繁华盛世之景。行至街头牌坊前,便有数十名凶神恶煞的大汉在拦人。燕殊走到其中一名大汉面前,淡淡道:“请问,如何才能进去?”那大汉看向燕殊和李长天,见两位公子皆样貌俊逸,特别是问话的这位白衣公子,清冷俊美,料想非凡,于是抱了抱拳,说:“两位公子,可是第一次来锦瑟坊?”燕殊点了点头。那大汉说:“人活在这俗世凡尘,看的无非就两个字,名和利,两位公子能拿出其中一样,便可入坊。”燕殊明了,伸手想拿那块镌刻着‘巡察使’字样的牌子,他手伸了一半,忽然顿住,犹豫片刻,还是掏了一块银子出来。虽然不算多,但大汉也没为难燕殊,毕竟这只是入坊,坊内才是真正掏空家底的地方。大汉收下银子,说:“既然两位公子是第一次来,需不需要我给两位公子喊个引路人?毕竟这锦瑟坊,不但大,规矩还多,有个引路人,能早些寻得趣儿,就是还要再花些钱两。”燕殊点点头。大汉于是对着锦瑟坊内喊:“陆小哥,接贵客。”“来了,来了~”带笑的声音传来,一名青衣公子摇着水墨画扇,闲庭信步地走了过来。陆公子蓦地收起手中的画扇,笑着对着燕殊和李长天作揖:“想必贵客就是这两位玉树临风的公子了,请随我来。”燕殊和李长天对视一眼,跟着陆公子,进了锦瑟坊。三人走在街道上,还未入阁楼,就见街道摆着不少花鼓舞台,有美人在上面弹琴跳舞,琴音悠扬动人,舞姿翩若惊鸿。行人三三两两,或端着酒壶嬉笑打闹,或围观美人奏曲歌舞,好不热闹。“我呢,先给两位公子介绍一下。”那陆小哥笑得十分亲和,侃侃而谈,“这锦瑟坊,共有六座阁楼,左四右二,右边第一座叫云隐阁,是姑娘们住的地方,外人不能进入,第二座叫清露阁,阁内不饮酒,雅致安静,是唱戏剧、谈音律的去处,左边的四座呢,分别是风阁、花阁、雪阁、月阁。”“这四座阁楼有什么不同啊?”李长天问。“这位公子问得真好!”陆小哥将水墨扇子拍在手心里,对着李长天笑。燕殊:“……”“四个阁,既同,又不同。”陆小哥笑道,“同呢,琴棋书画、赋诗吟唱、饮酒作乐是相同的,不同呢,是风阁的姑娘可以带出坊,花阁的姑娘性格多泼辣、会武功,雪阁的姑娘性格多沉静、乖巧,至于月阁……”陆小哥突然展开扇子,笑得有些异样:“都是倌儿。”“倌儿是什么?”李长天问。燕殊:“……”陆小哥也没想到李长天会这么问,先是一怔,随后捧腹大笑,他笑完后搓搓眼角笑出的眼泪,忽然一步走近李长天,拿着水墨画扇轻轻抵住他的下巴,暧昧地笑道。“公子,可曾听说过龙阳之好,断袖之癖,分桃之趣?”
第五十章 你们俩怎么回事
李长天还未反应过来,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,握住了那把抵住他下巴的扇子。‘咔嚓’一声,水墨画扇的木骨架被人生生折断。陆公子吓了一大跳,连退几步,看向罪魁祸首。燕殊拿着那把折坏的水墨画扇,脸上没有什么表情:“对不起,本想拿来看看,谁知一不小心就折断了。”陆公子:“……”燕殊掏出银两,递给陆公子:“赔您,若是不够,我再拿。”陆公子哪里敢拿,他看了不明所以的李长天一眼,又看向燕殊,笑道:“公子说笑了,不过是一把画扇而已,况且方才举动,我并没有其他意思,还请公子不要见怪。”燕殊一言不发,坚持将银两递给陆公子。陆公子无奈,收下银两。一旁的李长天忽然反应过来了:“噢,我明白了,你说的断袖什么的,是指男子和男子吧?这里竟然有这么多男子喜欢男子吗……”陆公子笑道:“此言差矣,世人皆爱美人,无关性别,就比如你身边的这位白衣公子,宛若谪仙、清逸出尘,当真是颠倒众生……”李长天冷冷地打断他:“他长得再好看,也和你没关系吧?”陆公子:“……”呔!你们俩个怎么回事啊!陆公子问:“两位公子……不是来这里寻欢作乐的吧?”燕殊和李长天:“……”俩人也不知道这陆公子是怎么看出来的,不过既然都看出来了,燕殊便也不再拐弯抹角,直截了当地问:“请问,这坊内,可有一位名叫诗华年的姑娘?”陆公子先是一愣,随后笑了出来:“看来两位公子,真的是第一次来这锦瑟坊啊。”“什么意思?”李长天追问。“这位白衣公子口中的诗姑娘,是白帝城家喻户晓的人物啊……”陆公子微微眯眼,勾着嘴角,“她啊……可是这锦瑟坊的坊主啊!”燕殊微微一怔。他原以为寻的人只是一名普通姑娘,怎知竟是这等厉害人物。“那我们要怎样才能见到她呢?”李长天问。陆公子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,好半天才忍住笑意,说:“公子,你们见不到她的,坊主她七年前就不见客了,既然二位并不是来寻欢作乐的,那就不需要我给二位引路了,鄙人先行告辞。”说完,陆公子便笑着走了。李长天和燕殊面面相觑。“这……”李长天挠挠头,“怎么办啊?”“四处问问。”燕殊说。“好,那我们俩分头问吧,这样获取的信息会多一些。”李长天转身,往离他最近的花阁走去。谁知燕殊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。“啊?”李长天回头,困惑地看着燕殊。燕殊也不说话,就这么拉着他。李长天反应过来了,笑道:“怎么?怕我去找姑娘,沉迷美色,不帮你找线索啊?你倒是看看我兜啊,看,空荡荡的,一分钱都没有,我怎么找姑娘?”燕殊依旧沉默。“你放心吧,我肯定好好帮你查案!”李长天拍着胸脯,信誓旦旦地说,“不好好帮你查,我就是乌龟王八蛋,可以吧?”燕殊:“……乌龟……王八……蛋?”“对!”李长天点点头,“乌龟王八蛋!”燕殊看着李长天的眼睛,慢慢松开了他的胳膊:“亥时,此处碰面。”“……什么时?”李长天问。燕殊:“……”李长天:“反正就,查得差不多了,这里碰面呗?”燕殊点点头。“好!”李长天应道,他拍拍燕殊的肩膀,让放燕殊心,随后起身走进花阁。燕殊目送他,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阁楼里,这才收回目光。燕殊没有像李长天那样直接进阁楼,他从锦瑟坊的街头慢慢地走到街尾,默默地将六座阁楼的雕饰、层数、进出阁楼的人记在心里。最后,燕殊在清露阁前,停下了脚步。陆公子的话回荡在燕殊耳边。-“雅致安静,不能饮酒,是唱戏剧,谈音律的去处。”“她啊,七年前,就已经不见客了。”-燕殊没再犹豫,踏入清露阁。一踏进阁楼内,外头歌舞声和嬉笑声悉数消散。再往里走些,绕过两根盘龙朱漆木柱和一扇木制屏风,便是清露阁的第一层了。清露阁一层的正中央,是一处雕饰精致的戏台。一层其他地方皆昏暗无光,唯独戏台上放着灯笼烛火,独独照亮那一方。戏台上有戏子在唱戏,唱得极其悲怆凄凉。“自古常言不欺我,成败兴亡一刹那啊!”燕殊环顾四周,却见昏暗的戏台下根本就没有观客,只有戏子一人在台上唱。燕殊惊觉异常,起身往外走了两步,忽然又定住身形。他犹豫片刻,坚定回身,站在戏台下,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站在昏暗中看戏。“哎呀!将军呐!”鼓点密集,唱腔铿锵,终是落了幕。在戏子退下的一刹那,戏台上的烛火忽然全部熄灭。黑暗顿时将燕殊和戏台一并吞了进去。
第五十一章 求求你别摸我腰
燕殊在黑暗中屏息,岿然不动。忽然脚步声响起,燕殊的前方出现了光亮。一位姿态端庄的姑娘提着一盏镂空雕雀花灯,低头走到燕殊身边,柔声道:“公子,我们阁主,请您去二楼一叙,小女子给您带路。”说完,那名姑娘也没等燕殊的回答,转身往戏台后走去。燕殊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。绕过戏台再往里走,有一段楼梯,那姑娘引着燕殊来到了清露阁第二层。随着他们上楼,清露阁各处点起了烛火亮起了灯笼,将角角落落照亮。燕殊这才发现,原来清露阁的二楼中间是空的,能倚着栏杆,看到一楼的光景。清露阁的二楼,左边是栏杆,右边是房门紧闭的厢房,厢房挨着厢房,能隐隐约约听见房间里传来唱戏的声音,人影幢幢。提灯的女子带着燕殊来到一间厢房门口,朝燕殊行了礼后,便转身走了。燕殊没有犹豫,上前,轻轻叩门三下。门被轻轻打开,站在门口的是一位低着头,穿着灰色衣衫的奴仆,他打开门后,侧过身站在一旁,让燕殊进屋。屋内,珍宝琳琅满目,香雾缭绕,居中一处放置着落地茶几,茶几碧玉所制,通身盈透,上面放着稀奇古怪的茶具,有很多燕殊根本叫不出名字。一名女子,席地而坐,垂眸用炉火煮着茶。她是一名样貌柔美、眉眼有着异域风情的女子,可她一举一动都透着端庄、礼节、和规矩。“公子请坐。”女子轻声道。燕殊行了礼,在女子对面盘腿坐下。女子煮茶的动作依旧未停,她问道:“公子如何称呼?”“燕,似曾相识,燕,归来。”燕殊回答道。女子轻轻笑了笑:“燕公子,公子若是不介意,便唤我一声阁主吧。”说着,女子斟了杯茶,用金制小镊子夹住玉杯,轻轻放燕殊面前。燕殊道了谢。清露阁阁主问:“我瞧刚才那出戏,公子看得极认真,想必公子也是位精通曲艺的人?”燕殊:“对戏曲只是略知一二,谈不上精通,不敢班门弄斧。”清露阁阁主笑着:“方才那出戏曲,唱的是两名将军一同征战沙场,谁知其中的李姓将军竟是敌国奸细,不但叛逃,还砍下了大将军的脑袋,献给敌军的故事。”燕殊点点头:“此为经典传唱,有耳闻。”清露阁阁主端起茶,用宽大的素锦衣袖掩面,轻轻抿了一口,随后才道:“可惜小女子俗气,不爱听这样的悲戏,只爱风花雪月、良辰美景,比如倾城歌女,偶遇高官,两人情投意合的故事,只是不知燕公子,更喜欢唱哪一出呢?”燕殊无言半晌后,轻声回答:“朗朗乾坤,冤屈洗尽。”清露阁阁主笑了,笑容十分戏谑:“燕公子,话易说,事难做,敢问公子,当真能一直秉公而断吗?当真的没有冤枉过人吗?”燕殊脸色变了变。他想到了李长天。清露阁阁主冷笑一声:“燕公子,朗朗乾坤,真的是太难太难了,这只看权势利益的人世,到处都是用心险恶,你虽想清清白白地做人,可难防别人泼脏水啊。”燕殊收敛心绪,淡淡地反问:“阁主说的不错,可是,他们往我身上泼脏水,我的心,就要跟着一并脏了吗?”清露阁阁主一怔,许久垂眸,她拿起茶杯盖,轻轻掩在茶杯上:“燕公子,请回罢,清露阁里,怕是没有你想到的东西。”被下了逐客令,燕殊只得站起身,他对着阁主行了礼,说:“若阁主见了坊主,请帮我和她说一声,我并无恶意,只是这澄清玉宇的戏,总得有人去唱。”说罢燕殊起身走出了厢房。那名奴仆在他离去后,轻轻掩上门,随后抬起头,走到清露阁阁主身边坐了下来。“你可看清了?”清露阁阁主转头问他。“大理寺少卿,燕殊。”那人道,“听闻他是秦决明的人,不知是不是真,我曾在朝堂上和他碰过一两面,并不熟识,不过倘若他真是秦决明的人……”那人话未说完,沉思了起来。清露阁阁主轻轻抚着他的发,柔声道:“别多想了,我给你煮茶。”而此时,燕殊走下清露阁二楼,见一楼的戏台上,又唱起了戏。“为何投奔敌军,为何背叛于我,为何伤我至亲,为何啊!”“将军呐。”锣鼓声点点,台上的戏子在哭。“苦不堪言,不堪言呐。”-燕殊在清露阁那碰了壁,而李长天在花阁,正被一群热情的姑娘团团围着。李长天本是想打算悄悄探查一番,所以进了花阁,便悄无声息地往角落走去。他环顾起四周,不免惊讶。此处和他想象中的,完全不一样。李长天原以为这阁楼里,装饰会是翠玉屏风、金制香炉、精致瓷器这样的琳琅。谁知这花阁四角,竟然放着兵器架,架上放着长刀、尖枪、弓弩等等武器。花阁一层的房梁上挂着红绸,红灯笼,红穗子,厅堂中央,是形状如花瓣的朱漆木台,木台上也并不是在表演歌舞,而是有人在比武。若不是到处都是怀搂着美人喝酒作乐的男子,此处根本不像个风月场所。李长天定睛往比武台上看去,见两名男子正在比武,一人持刀,一人挥拳,打得难分难舍。底下不少身着劲装的姑娘在鼓掌,不嫌事大地连连叫好。“哎,我也想一睹花阁阁主的绝色容貌啊。”有正在饮酒的男子感慨,声音传入李长天的耳朵里。“算了吧,就凭你那身三脚猫功夫,还想见到花阁阁主?”男子的同伴嘲笑道。“看来两位公子,对这锦瑟坊,颇有了解啊?”李长天大大方方地走到他俩身边坐下,笑着说。俩人先是吓了一跳,看着李长天询问:“你是谁?”“我?不过是一名过客罢了。”李长天笑着抱拳,“看两位公子仪表堂堂,一表人才,丰神俊朗,想和二位交个朋友。”两人被夸得飘飘然,抱拳:“过奖了过奖了。”“不知二位,对锦瑟坊坊主可有了解?”李长天问得漫不经心,好似只是为了寻个话题同两人聊天。“啊……坊主啊……”其中一人摸着下巴,说,“你说的是诗年华,诗姑娘吧?她是十年前接手锦瑟坊的,锦瑟坊也是她接手以后,才开始闻名天下的,她是位很不得了的女子啊。”“欸,听说她和一名朝廷高官有私情,真的假的?”另一个人问。“朝廷高官?”李长天正欲追问,忽然一人从他背后,紧紧地环住了他。“公子呀~你们怎么在讨论我们的坊主啊?”姑娘柔媚的笑声传来。李长天浑身一悚,花了好大的力气,才阻止了自己做过肩摔的冲动。“哈哈哈,美人儿,我们随口聊聊天而已。”一名男子笑道。“哎呀,我们也想聊,和我们聊聊?”数名艳如桃李的姑娘围了过来,端起桌上的酒,就要哄三人喝。李长天被姑娘身上的香气熏得头晕脑胀的,蓦地站起身:“抱歉,我失陪一下。”他转身要走,却被一名紫衣姑娘紧紧揽住了胳膊:“公子你去哪?陪我们喝酒呀~”“不不不,我……我忘带银子了……”李长天慌慌张张地想将胳膊抽出来。旁边一名青衣姑娘听见,笑声如银铃,姿态娇媚地环住李长天的腰:“公子长得这般帅气,我们怎么会和公子谈钱呢~公子给我们唱只曲儿,这酒,便不收公子的银两。”“来,公子,西域佳酿,不喝岂不可惜了?”又一名红衣女子端着玉制酒杯,笑着围了上来,作势要灌李长天的酒。李长天慌得都快昏厥了,他躲着姑娘们的扑搂,一个劲地往角落缩:“别……不是……等等……您能不能别,别摸我的腰了,求您了……”“公子喝嘛~来嘛,良辰美景奈何天~”最开始缠着李长天的紫衣姑娘攀住他的肩膀,俯在他耳边,气息温热暧昧,“公子,我的闺房就在花阁的三楼,你想不想上去玩一下~”李长天:“……”我不想啊啊啊啊啊!!!姑娘,我好害怕啊!!!燕殊你在哪啊!!!救命啊!!!“我……还有人在等我,我得走了,得走了。”李长天将背紧紧贴在墙上,看着团团围着他的姑娘们,声音里全是哀求。青衣姑娘委屈巴巴地说:“公子竟然不愿和我们玩,好伤心啊,那公子唱支曲儿给我们听,我们就放公子走~”“对对对~”紫衣姑娘和红衣姑娘附和道。“曲,曲儿?”李长天磕磕巴巴地说。“嗯嘛~曲儿!”青衣姑娘嘻嘻笑着,整个人往李长天胸膛上靠去。“我唱!!我唱!!”李长天猛地扶住青衣姑娘的肩膀,将她推离半米,“你们先,退,退一退……不然我唱不了……”三名姑娘退了半步,掩唇笑着,脸上全是期待。李长天紧紧贴着墙,清清嗓子,深吸了一口气,唱了出来。“团结就是力量!团结就是力量!!”“这力量是铁!这力量是钢!比铁还硬,比钢还强!!”姑娘们:“……”
第五十二章 你怎么这副模样
“向着法西斯蒂开火!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!”李长天唱得声音洪亮、颇有气势,花阁里不少正在喝酒作乐的人都一脸震惊地看了过来。三名姑娘的神情更是从震惊慢慢变成了呆滞。李长天唱完后,趁着姑娘们还在懵的时候,立刻冲出了花阁,头都没敢回一下。花阁忽然有一人蓦地站起身,跟着李长天小跑了出去。姑娘们见李长天跑远,脸上的笑意收敛,眼底渐渐带上了寒意。“怎么样?有在他身上摸到什么吗?”红衣姑娘压低声,问紫衣和青衣姑娘。两人都摇了摇头:“没,他身上空空的,没有物件。”“哼,也不知什么来头,竟敢打探我们坊主的事。”紫衣姑娘撇撇嘴。“我去禀报阁主。”红衣姑娘道,“让姐妹们最近都注意点。”“好,知晓了。”紫衣、青衣姑娘应道。-李长天冲出花阁的时候,恰好燕殊也正从清露阁走了出来,俩人就这样在街上迎面碰见。李长天见到燕殊,喉咙一哽,差点没感动地哭出来。他跑得急,一下子还没缓过来,一手搭住燕殊的肩膀,弯着腰急急喘了好几下。太热情了真的受不住啊,果然他还是喜欢安静斯文的!燕殊:“……你怎么……怎么……这副模样?”“啊?”李长天疑惑。他的模样怎么了?李长天低头一看,这才发现刚才姑娘们对他拉拉扯扯,又是搂又是抱的,弄得他衣裳凌乱,着实一副……嗯,不太得体的模样。“我……我……”李长天正想着怎么解释,燕殊忽然伸出手,抬起他的下巴。李长天:“嗯?怎么了?”燕殊一手抬着李长天的下巴,一手抓着自己的袖子,给他擦脸:“有胭脂。”李长天:“嗐……”燕殊面无表情,语调平淡,每帮李长天擦一下,就说一个词。擦李长天的脸颊。“乌龟。”擦李长天的耳垂。“王八。”擦李长天的脖颈。“蛋。”李长天:“……”“不是,你听我说啊!”李长天一把抓住燕殊的手腕,连忙解释道,“刚才我在花阁里打听坊主的消息,忽然就好多姑娘围了上来……”李长天说着,忽然愣了一下,他低头思索了一会,抬头对燕殊说:“我好像因为打听锦瑟坊坊主的消息,被阁内的人盯上了。”燕殊略略一怔,但是并不意外。锦瑟坊闻名天下,也意味着树大招风,来来往往多少心思不轨的人,所以锦瑟坊定有外人不知的自保手段。见燕殊不说话,李长天有些慌,他满脸懊恼,语气里全是内疚:“哎!我是不是……办坏事了……”燕殊看了李长天一眼,正要开口,忽然俩人身后走来一人,一手搭在李长天的肩膀上,喊:“这位公子!”李长天一怔,转过头去。他的面前,站着一名身着金紫蟒袍锦衣的青年,他眉眼清秀,肤白唇红,一看便知是位家境显赫,养尊处优的小少爷。“公子,公子。”那青年一把攥住李长天的手,两眼放光地盯着李长天看,“方才公子唱的歌,着实合我心意,想请公子去府上一叙,不知公子现在有没有空?”燕殊:“……”李长天:“哈?”“不白让公子唱的!!”青年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灿灿的金子,塞李长天的手。李长天:“……”卧槽,这么重的金子你揣在怀里到处走。有钱人的生活真是枯燥无味。“公子!!和我回府邸吧!!”青年喊道。“不不不,你……”李长天将金子还给青年,连连摆手。“别!”青年肝胆俱裂地喊,“别拒绝我!!!”说着他将手里的画扇,腰上的玉佩,一股脑全塞李长天的怀里:“这个给你!这个,这个,这个,还有这个都给你!!!公子!来我府邸,唱歌给我听吧!!”燕殊:“……”“你误会了。”李长天连忙将东西还给那青年,“我不是锦瑟坊的人,我不是卖唱的,你误会了,这些东西我不要,还你。”等李长天还完东西后,燕殊伸手拽了李长天一把,冷冷地说:“走了,回去了。”“好。”李长天被拽的一个踉跄,连忙跟上燕殊的脚步。“公子,等等,公子!”那青年抱着一堆金银首饰,慌慌张张地追赶李长天。他见追不上,一把丢了手上的东西,边小跑边撕心裂肺地大喊。“公子!!!”“氢氦锂铍硼!!!碳氮氧氟氖啊!!!”
第五十三章 老乡老乡泪汪汪
“氢氦锂铍硼!!!碳氮氧氟氖啊!!!”李长天蓦地刹住脚步,瞪大双眼,满脸震惊地转过身。那小公子终于追了上来,不过十几步的路,他竟然跑得气喘吁吁。李长天一步上前,双手紧紧地握住那小公子的肩膀:“你……你是不是……是不是……”小公子猛地点点头:“对对对,我是的!!公子你也是吧!?”“是啊!!!”李长天激动地喊出声。“来我府邸!!来我府邸啊!!”小公子比李长天还激动,就差没当街表演个手舞足蹈了,“等等!我先给你看个东西!”说着那小公子一把拉住李长天的手,拉着他往街头跑去。燕殊:“……”小公子拉着李长天出了锦瑟坊,站在牌坊前,一脸‘你看好了’的神情,然后举起手,煞有介事地拍了三下。只听见‘唰唰’几声衣衫掠空的声音,随后三名身着夜行服,蒙着面的人立刻抱拳单膝跪在两人面前,行礼道:“少爷。”小公子:“你看!你看!是不是超级酷!”李长天:“……卧槽……”太……太浮夸了吧。“好了,你们都退下吧。”小公子甩甩手,三名暗侍又立刻消失在夜空中。“还有,还有这个!”小公子又拽了李长天一把,拉着他来到停在路边的一顶华丽奢侈的轿子前,轿子旁守着许多家仆,见到小公子过来,纷纷行礼。那轿子足足需要八个轿夫抬,金顶红木花窗珠帘,精美绝伦。“卧槽……”李长天惊得语言匮乏。“走啊,走啊,去我府邸玩!!”小公子拽着李长天就要上轿。“等等等等。”李长天及时反应过来了,没被小公子拖着走,“我的朋友在等我。”“喊你朋友一起去啊!我们坐轿子去!”小公子极为热情,笑得合不拢嘴。李长天转头去找燕殊,见他站在数米远的地方,那处昏暗,让李长天一时间看不清他的表情。“你……你等等,我去问问。”李长天安抚了激动的小公子,快步走到燕殊身边。“燕殊!”李长天喊。燕殊抬头看他,如往常那般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“那位是……是我以前的朋友,他邀我们去他府上坐一坐,你……”李长天话还没问完,便被燕殊冷冷地打断了。“不去。”燕殊撇下这句话,转过身,往客栈的方向走去。“欸,燕殊,燕殊!”李长天追了两步,见燕殊走得坚定,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,不由地慌了神。他匆匆忙忙跑回小公子身边,和小公子说了声:“今天太迟了,还是以后再去。”话音一落,便火急火燎地追燕殊去了。“欸!公子,你住哪间客栈啊,我明天去找你!”小公子冲着李长天跑走的背景喊。李长天回身说了客栈名,铆足了劲向燕殊跑去。燕殊走得极快,李长天跑到客栈门口才追上他。“等……等……我啊。”李长天抓着燕殊的胳膊,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,心里不停腹诽这身体的耐力比自己的差多了。“李长天。”燕殊转头看他,眼眸凉凉,语气冷淡,“我真是小瞧你了。”李长天一愣。说罢,燕殊甩开李长天的手,径直上了楼,进了客房,重重地关上门。“欸,等等……”李长天追了两步,却被关在门外。李长天伸手要敲门,又顿住。他叹了口气,面露为难。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和燕殊解释。李长天在燕殊客房门口徘徊良久,最后只能垂头丧气地回了房间。他怀着心事,在床上翻来覆去,一晚上都没睡好,想着要不要和燕殊说自己重生的事情,想着燕殊会不会信。-天渐明,李长天早早醒了过来,他坐起身,一脸没睡好的颓废。李长天长吁一口气,双手捂脸,狠狠地揉搓了下,又拍了拍,想让自己打起精神来。他起身下了床榻,洗漱收拾一番,穿好外衣,拿起枕边青色的发带想束发。李长天看着手中的发带,忽然又一次长长地叹了口气。李长天从未听过燕殊用那种语气说话,虽然他平日也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,但昨日,明显是生气了。李长天忍不住想起之前在出予镇,他问燕殊:“我能不能把头发剪了?”燕殊:“……为何?”因为李长天虽然能负重跑十公里,能单杠硬拉二十五个,能一动不动站一小时军姿。但是他……不会束发。燕殊没觉得意外,他说:“我教你。”然后燕殊就教了李长天足足一个时辰,最后李长天自己都快崩溃了。燕殊却没流露出一点不耐烦,他认认真真、手把手地教着李长天,甚至解了自己的头发,让李长天练习束发。当时的李长天抚着那三千青丝,忍不住心想,原来他是这般温柔细心、脾气好的人。而如今,这样性情的燕殊,竟然生气了。更何况,两人之间还有个‘寒鸦’的坎,燕殊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他身份了?李长天越想越慌,站起身,想去找燕殊谈谈。就在李长天走到门口时,极巧的事发生了。外面传来了叩门声。李长天面露疑惑,伸手打开门。门外的人冲进来,一把热情地搂住了李长天。
第五十四章 你跟我回府邸吧
“唉呀妈呀,可算找到你了!!!”那人搂着李长天激动地喊。李长天定睛一看,竟是昨天那位小少爷:“嗯?!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间?”“我问掌柜的,知道客栈就好找了。”那小公子展开手里的画扇,得意洋洋地挥着。他走进房间,环顾四周,嫌弃地说:“这客栈也太小太破了。”“啊?不会啊,这里比我沿路住的都要好。”临时有客,李长天只得等等再去寻燕殊,他伸手关上门,坐到圆桌旁,说:“来来来,你坐。”那小公子走到李长天旁边,嫌弃地摆弄了下那凳子,坐下后,笑着问李长天:“欸欸!你之前是怎么死的啊?”刚问完,两人都笑了。“哈哈哈,我真没想到还会被人问这样的问题。”李长天笑着,将上辈子当兵救人质的事和小公子说了。“还有,我叫李长天。”李长天沾了桌上瓷杯中的水,在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。他一抬头,发现小公子的眼睛竟然红了。“呜呜呜。”那小公子一把攥住李长天的右手,“您人真好!您这是捐躯了啊!您受苦了!”李长天吓了一跳,用左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:“没……就,就为人民服务。”“太令人敬佩了!!”小公子哭嚎。“……没有,没有。”李长天脸红了红,连忙说,“说说你自己吧。”“我我我,我叫沈玉树!”小公子学着李长天,沾了水,在桌上写名字。“你上辈子叫什么?”李长天问。“也叫这个。”小公子拿画扇点桌子,“我上辈子是病死的。”李长天看着桌上的名字,莫名觉得有些眼熟。他拇指食指抵住下巴,沉思半晌,忽然想起来了:“卧槽,你不会是那个谁吧?就是你爸是那个超有钱的财阀,就是那个做了很多慈善的那个,沈什么,然后你死后,因为把器官全捐了,所以上了新闻,轰动一时。”“对!对对对!就是我!”沈玉树连连点头。李长天惊呆了。“哈哈哈后来上新闻了吗?我为了能捐赠器官,和我爸我哥吵了好久呢!不过他们都吵不过我!”沈玉树得意洋洋地说。“你是怎么想到要去捐赠器官的啊?”李长天忍不住问道。“上辈子我病了很久,在医院躺了快十年,心灰意冷的,就想做点有意义的事,所以就捐赠器官啦!”沈玉树笑道,仿佛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,“对了对了,你穿过来多久了?”“半年多吧。”李长天说,“你呢?”“什么?才半年多?”沈玉树惊讶,“我穿过来都快十二年了!”李长天:“……卧槽?!”沈玉树说:“这身子原来的主人六岁那年落了水,估计是淹死了,然后就换我重生了,不过还好我爹我哥都在,不然我肯定……”“等等等等,卧槽什么玩意儿,你爹你哥也穿过来了?”李长天瞠目结舌。“不是啊,不是的。”沈玉树连连摆手,“就是我这辈子,我爹和我哥的长相、性格、喜好,都和我上辈子的爸爸哥哥一模一样!但是他们确确实实是这个朝代,这个时空的人。”李长天:“……”李长天花了数秒去理解这件事。这件事并不难懂。但是李长天立刻想到了另外一件事。也就是说。即使重生穿越了,他依旧是没有家人的。就和上辈子一样。孤苦伶仃,一路迷茫。“你怎么了?你脸色不太好。”沈玉树的声音将李长天蓦地从思索中拉回。“没事,没事。”李长天摆摆手。“那你这辈子是什么身份啊?”沈玉树兴奋地问李长天,“我看你的打扮,是不是少侠啊?太帅了!”“没,就是……”就是个跟着别人混吃等喝的傻子……李长天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。“等等。”李长天突然想到什么。既然沈玉树已经重生了十二年,说不定对白帝城有所了解。“锦瑟坊的事,你有耳闻吗?”李长天问。“有啊!不瞒你说,我可是那的常客。”沈玉树也不掩饰,仰头叉腰笑。“那坊主,诗华年的事,你知道吗?”“知道一些,你想了解什么?”“你有办法见到她吗?”“有啊!”沈玉树笃定地说。李长天眼睛一亮。“别人不知道,我可知道!他们以为坊主已经不见客了,其实不是的!”沈玉树说,“只要你能取得风、花、雪、月四位阁主的信物,就能见到坊主了!这是锦瑟坊一直以来不成文的规矩!”“那我要怎样才能取得这些信物呢?”李长天问。“这可有些复杂,每个阁有每个阁的规矩,这样吧,我今晚和你去趟锦瑟坊,然后和你细说,顺便看看能不能拿几个信物回来!”沈玉树道。“好,太谢谢了。”李长天感激地说。“别客气!”沈小公子豪气地大手一挥,“老乡帮老乡!对了,你别住这小破客栈了,你跟我回府邸住吧?”“我……”李长天顿了顿,说,“我还有个朋友,他……”“一起去啊!!别说一个朋友,就算你有一百个、一千个朋友,我那也住的下!”沈小公子拍着桌子,激动得说。李长天被他逗笑了:“好,谢谢,那我等等……”他一句话没说话,房门突然被叩响了。李长天一愣,猜到来人是谁,慌慌张张地站起身去开门。燕殊站在门外,轻声道:“李长天,我……”燕殊的话戛然而止。他看到了李长天屋内的沈玉树。
第五十五章 你凭什么甩脸色
“这,这位是……是……”李长天见燕殊突然不说话,慌慌张张地想介绍。“我是天阙山庄二公子,沈玉树!”沈玉树站起身,接过李长天的话。“天阙山庄?”燕殊眼眸沉了沉。“对!没错!”沈玉树笑道。看来又是一个听说过他家世的人,肯定马上就会眼巴巴地凑过来了!燕殊却不再看沈玉树,而是将目光落回李长天身上,他冷冰冰地说:“流落小镇的失忆傻子,竟认识这等富贵之人,真是……不得了啊……”李长天听出燕殊话里的戏谑,顿时慌了神,连忙道:“燕殊,你听我说……”“说什么?”燕殊打断他,冷冷道,“没什么好说的,既然李公子认识如此人物,想来也是我高攀不起的人。”说罢,燕殊转身要走。“喂!你这人什么意思啊?!”忽然有人怒气冲冲地喊道。燕殊和李长天皆一愣,转头看去。沈玉树气得将手里的扇子摔在门框上,扇子可怜兮兮地落地,散了一半,露出扇面上的山水画和云纹样式的金箔。“你这人怎么阴阳怪气的?”沈玉树指着燕殊骂,“你是不是仇富啊?认识我怎么了?我清清白白的身家,认识我犯哪条王法了?你凭什么给他甩脸色看?”李长天:“……”卧槽这小公子,是真的性情直,脾气大。燕殊也被骂愣了,他沉默半晌,垂眸道歉:“对不起,是我唐突了,先行告辞。”说完,燕殊便转身走了。“燕殊,燕殊!”李长天喊了两声,没喊住人,连忙要去追。“你别追啊,追他干什么!”沈玉树一把拽住李长天,“这人脾气好坏的!”“不是的。”李长天转过身,一本正经地对沈玉树说,“他是天底下最温柔的人!”沈玉树一脸‘你脑袋是不是有问题’的神情看着李长天:“行吧行吧,对了,你不是还要见锦瑟坊坊主吗?我们晚上直接锦瑟坊碰面,如何?”“好,谢谢,太感谢你了!”李长天连连道谢。“不客气,你去追人吧,我先打道回府咯,这破客栈呆的我浑身难受。”沈玉树松开李长天。李长天对沈玉树抱了抱拳,匆匆去追赶燕殊。-李长天追到楼梯拐角口,往上瞧往下看都不见人影,想着燕殊应该是准备去办事所以才来喊自己,于是起身要往楼下去。就在此时,楼上传来一声咒骂:“往哪撞呢?没长眼睛吗?”“抱歉……”熟悉的声音传来,李长天蓦地刹住脚步,往楼上赶去。李长天跑到客栈三楼时,正好看见燕殊的客房门被关上,他疾步走过去,抬手正要敲,又蓦地停住。李长天想了想,收回手,匆匆往楼下跑去。而此时,客房里,燕殊进屋后,呆愣愣地站在那,忽然不知该做何事。他缓步走到桌前,给自己倒了杯水,喂进嘴里,却觉得太凉,以至于难以下咽。他只能这么轻轻含着,含到微温,不会冰牙齿的程度。谁知那水,依旧难以下咽。燕殊这才发现,原来不是水凉,而是他心堵。他急急吞下水,竟还被呛了一下。燕殊掩唇轻咳几声,忽然听见敲门声,他缓了缓,起身去开门,见到来人,不由地愣住。李长天站在门口,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,递给他一样东西:“这个给你,如果我没猜错的话,你应该会喜欢吃。”燕殊低头一看。一串糖葫芦。燕殊:“……你哪来的钱?沈公子给你的?”“不是啊。”李长天摆摆手,连忙道,“前些日子在路上,有住客栈的话,我晚上都会去问问客栈老板有没有活干,劈柴挑水换些钱,可惜攒了这么久,也就攒了十几文,买完这串糖葫芦就没了。”燕殊:“……”“你是不是不喜欢?我猜错了吗?我看你总给别人买,还以为你喜欢吃呢……”李长天挠挠头。燕殊连忙伸手接过糖葫芦:“喜欢。”李长天顿时喜形于色,他吁了口气,“那就好。”“进来罢。”燕殊侧过身,让李长天进屋。李长天边走进屋子边说:“对了,我打听到一个能见着锦瑟坊坊主的法子了。”“嗯?”燕殊关上门,“要如何才能见到她?”“只要拿到风、花、雪、月四位阁主的信物,就能见到坊主。”李长天说,“沈公子告诉我的,他让我们今晚和他在锦瑟坊碰面,助我们拿信物。”“……”燕殊眼眸沉了沉,他轻声道,“嗯,知晓了。”“你……你是不是……”李长天见燕殊语气冷淡,忍不住破罐破摔地问,“开始怀疑我是‘寒鸦’的人了?”燕殊微微一怔,他看向李长天,说:“李长天,我从未这么怀疑过,我说了信你,便是信你。”他说得极为坚定,没有半点虚情假意,着实让李长天感到惊讶。惊讶过后是感慨。这就是燕殊啊,爱憎分明啊。在他看来,浊便是浊,清便是清,昭昭若日月之明,离离如星辰之行。也难怪秦决明不放心自己跟着燕殊走了……但凡他有一点坏心思,都能把燕殊拐走了。“那你……”李长天忽然有些困惑,“之前在气啥?”
第五十六章 你不去我也不去
燕殊一愣,小声道:“我,我,我并未生气……”李长天:“咦?算了算了,没生气就好,那我们今晚再去锦瑟坊一趟?”“好。”燕殊点点头,“费心了。”“对了。”李长天抬脚要走,忽然想起什么,转过身说,“沈公子让我们去天阙山庄住,去吗?”李长天问完就后悔了。刚才沈玉树还那样指责燕殊,燕殊怎么可能愿意去天阙山庄。果不其然,燕殊垂眸,不再看李长天,只是淡淡道:“我就不去了,你去罢。”“你不去我肯定不去啊。”李长天想都没想,脱口而出。燕殊略有惊讶地抬头看他。“我得跟你在一块儿啊。”李长天说,“我还得帮你查案子呢!”燕殊眼神温柔了一些:“多谢。”“嗐!你谢我干什么呢!你不嫌弃我拖你后腿,我就感激不尽了!”李长天挥挥手。“我从未这么想,你帮了我很多。”燕殊认真地说。李长天开心地弯眸一笑:“那我不打扰你了,先回屋了。”他明显心情愉悦,就连告别挥手都挥得特别起劲。燕殊目送李长天离开后,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糖葫芦,轻轻咬下一颗,细细地嚼着。酸甜柔柔地包裹着舌尖和牙齿,燕殊的心情,也慢慢舒畅了起来。-转眼便到了晚上,燕殊和李长天赶到锦瑟坊的时候,沈玉树已经在牌坊前等了。见两人走来,沈玉树挥着手,小小跳起,喊道:“长天!这!这里!!!”李长天走过去:“沈公子久等了。”“什么沈公子,不要叫得这么生疏嘛!”沈玉树拿着手里的水墨画扇,笑着敲了下李长天的肩膀,“你喊我玉树就行!”“啊……好的。”李长天点点头。“来来来,我们先去风阁,我和风阁的阁主熟!”沈玉树拽着李长天的胳膊就往锦瑟坊里跑。李长天蓦地回身,把低着头的燕殊拽上了。燕殊被他拉得一个踉跄,愣了愣。三个人就这么一个拽一个地小跑进锦瑟坊。那些堵在牌坊那的大汉也没拦,还抱拳对沈玉树打招呼:“沈二公子。”沈玉树挥了挥手,算是应了。李长天和燕殊跟着沈玉树走进风阁,顿时被里头的奢华晃花了眼。风阁的一楼摆着许多金玉檀木所制的步障和屏风,隔出许多小块的地方,每个地方都放着雕工精致的矮桌和柔软的绸垫。每处都有身姿曼妙、腰肢柔软的舞女在跳舞,喝酒声,嬉笑声不绝于耳,胭脂香气柔柔地包裹着每一寸角落。“沈公子~”有姑娘看见沈玉树,笑着走了过来。沈玉树笑道:“你们阁主在吗?”“阁主在五层呢!”“好勒,谢谢。”沈玉树转头对李长天说:“走走走,我们直接去找阁主。”说完撩着袖子急吼吼地往楼上奔去。李长天和燕殊对视一眼,连忙跟上沈玉树的脚步。风阁的楼上显然不是谁都能去的,每个拐角处都有武功高强的人守着,可他们见到沈玉树不但没拦,反而抱拳行礼。沈玉树带着李长天和燕殊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风阁第五层。第五层只有一间屋子,沈玉树毫不犹豫地伸手叩响门。“谁呀?”娇媚的声音传来。“我!”沈玉树笑道。不过片刻,房门被打开,一名长相艳美的女子站在那,笑着说:“我说今日左眼为何无故直跳,原来是沈小相公记起我了呀~”她赤裸着双足站在那,发髻微散,绛紫色的衣衫半敞,露出雪白令人浮想联翩的肩膀,说了两句,便依靠向门框,好似骨软无力。风阁阁主风情万种地看了沈玉树身后的李长天和燕殊一眼,笑着说:“三位小相公,进来吧。”说着风阁阁主自顾自地转身,走进屋中,姿态妩媚地半倚半躺在香气笼人的罗汉榻上。沈玉树跟着走了进去,说:“姐姐,我有件事想问你。”“噢?”风阁阁主轻轻勾唇,“何事啊?”“我朋友想见坊主。”沈玉树也不拐弯抹角,大大方方地问,“你的信物可不可给我啊?”风阁阁主先是一愣,而后笑了,笑声勾魂夺魄:“哪位想见我们坊主啊?”“我。”燕殊上前半步,看向风阁阁主。“哎呀~好生俊美的公子~真是人间难得几回闻的样貌呢~”风阁阁主笑着说,她对着燕殊轻轻勾了勾手指,“公子,来,你凑近些,我告诉你风阁的信物该如何拿。”
第五十七章 我真的很能打的
“公子,过来嘛~”风阁阁主声音柔媚得好似能摄人心魂,皓白的牙齿轻轻咬着红唇。燕殊岿然不动,淡淡地看着她。“哎。”风阁阁主收回手,叹口气,“没想到公子竟是个无趣的人,罢了罢了。”她忽然又嘻嘻一笑:“要拿走风阁的信物,说难不难,说简单也不简单,我的风阁,是这锦瑟坊里,唯一能带走姑娘的阁,不过也不是人人都带姑娘走的,其一是要姑娘答应,这其二嘛……便是只有像沈公子这样大富大贵的人,才能带走,所以这信物,也是如此,我和沈公子素来交好,就卖给你们这个面子,所以只要给的金银够,这信物便是你们的。”“多谢姑娘。”燕殊说,“敢问需要多少银子。”“一千两……”风阁阁主笑着拖长音,“金子~”燕殊的表情蓦地变了,他轻轻蹙起眉,露出了十分为难的神情。他久久沉默着,显得极为窘促。“拿不出来的话。”风阁阁主似乎是等得不耐烦了,打了个呵欠后,神色慵懒地对燕殊笑道,“你让我睡一次,也行。”燕殊、李长天:“……”李长天瞳孔地震:“啥玩意儿!?”“公子来嘛。”风阁阁主冲燕殊抛了个媚眼,“春宵一刻,值千金呀。”燕殊长叹了口气,抱拳说:“叨扰阁主了。”说罢转身就要走,忽然有人开了口。“等等。”沈玉树喊住燕殊,他想了想,对风阁阁主说,“姐姐,这一千两金子我给你,等等我就让人把金子给你送来,如何?”“哎呀,不愧是沈公子,一掷千金,眼睛都不眨呢。”风阁阁主掩唇笑道。“哪有不眨啊,这千金给了你,我可得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来锦瑟坊玩了。”沈玉树嘟嘟囔囔地抱怨。“那就别给嘛。”风阁阁主笑道。“给!等等就喊人送过来。”沈玉树狠下心,咬牙说。“好好好,知晓了。”风阁阁主起了身,拿出一个贴着金箔的梳妆匣,从里面拿出一块刻有‘风’字的玉牌,递给沈玉树,“来,沈公子拿好。”“谢谢姐姐。”沈玉树道谢后接过玉牌,转过身,将玉牌丢给燕殊,“给,收好。”燕殊稳稳接住,面露惊讶,敛眸轻声道:“受之有愧,我与公子素不相识,不该接受这等馈赠……”小公子嘴一撇,打断燕殊的话:“我乐意!你竖起耳朵听好了!我!乐!意!”“多谢。”燕殊攥着玉牌,诚恳地道谢,“昨日,是我唐突无礼了,幸而公子胸襟广阔,不曾怪罪。”“哎呀!”沈玉树被夸得很高兴,“你这人,其实挺有意思的啊!不错!长天的眼光不错!行!以后我就当你是朋友了!走走走,去下一个!花阁!”说着沈玉树雄赳赳气昂昂地又拽着燕殊和李长天去了花阁。“我和你俩说啊,听说这花阁的阁主呢!是位武功高强的绝色女子,要见到她,必须签生死契!”沈玉树边走边和李长天、燕殊说着。“生死契?”李长天问。“嗯!对!因为想见到花阁阁主,得比武,只有赢的人,才能见到她。”沈玉树解释道,“花阁每日只允许十二人在生死契上签字!”李长天想起昨日在花阁看到的花瓣形状的比武台,恍然大悟。正说着,三人走进了花阁,红绸绕梁,莺莺燕燕,乱花迷人眼。燕殊看着花阁四处放置的武器架,略略有些惊诧。沈玉树拦下一位从三人面前翩然走过的女子,问道:“姑娘,姑娘,生死契在哪签啊?”女子掩唇笑了笑,给三人指了指比武台的方向。三人走过去,见比武台的左侧,站着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汉,那大汉身旁放着一面半人高的铜锣,身前放着一张木桌,桌上摆着笔墨纸砚。“生死契就是这里签吧?”沈玉树问。那大汉用他的吊眼凶巴巴地扫过三人:“对,白纸黑字,红手印画押,签了名字,上了比武台,就生死由命了。”听见最后几个字,燕殊的眉头轻轻蹙起,他正权衡着利弊,李长天忽然从他身边走到桌前。燕殊一愣,还没来得及伸手拦,李长天已经潇洒地在生死契上签了字,并盖了红手印。“你……你怎么……”燕殊慌忙抓住李长天的胳膊将他拽到身边,“如此冲动!?”“啊?没有啊,没有冲动,我觉得我还是很擅长打架的。”李长天笑着说。燕殊皱眉不语,上前要涂改李长天的名字。大汉伸手拦住:“公子,不可反悔。”燕殊的眉皱得更紧了,他拿起笔墨,要在生死契上签自己的名字,谁知大汉又是一拦。“公子,真不是我针对你,但是花阁有花阁的规矩,每日只允十二名江湖人士签字画押,这份生死契,今日已经被签满了,刚才那位公子是最后一人。”燕殊脸色一沉,他盯着生死契上李长天的名字,好像恨不得生吞下去“你别担心。”李长天伸手拍了拍他的背,“我真的很能打的,你别不信。”燕殊转过身看他,问:“拳脚无眼,你如何保证你能不受伤?”“啊……”李长天愣了愣。他就没想过不受伤。比武怎么可能不受伤,之前训练,他和兄弟随便比划两手都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,真和别人打,肯定多多少少会受点伤的。“这哪能保证呢,比武嘛,肯定得……”李长天的话戛然而止,因为他看见燕殊的脸瞬间就阴了下来。“你别生气,我就是想帮你,我没想拖后腿的,我……”李长天慌慌张张地说。燕殊微微一怔,刚要开口,忽然身边传来清脆如玉珠落盘的笑声:“哎呀,这不是那日唱曲的公子吗?”李长天浑身一悚,转头看去,见那日紧搂他不放的青衣姑娘正以团扇掩面,笑着走过来。
第五十八章 紧紧搂着就对了
“对对对,就是他,是不是唱得可好了!”沈玉树看热闹不嫌事大,将李长天朝青衣姑娘推了推。“是呢!让小女子念念不忘呢~”青衣姑娘笑着伸手,想逗逗李长天。李长天吓得连连后退,然后一个转身,竟躲到燕殊背后去了,他紧紧抓着燕殊的胳膊,拉着他,挡在自己和姑娘中间,瑟瑟发抖地说:“姑娘,求求您别念念不忘了,赶紧忘了吧!”燕殊:“……”“公子,公子~”青衣姑娘想拽李长天出来,谁知李长天从燕殊背后紧紧搂着他,死活不放。燕殊:“……”“这就是公子你的不是了。”青衣姑娘笑道,“你一直抓着这位公子做什么?你不愿和姑娘们一起欣赏良辰美景,可不代表这位公子不愿和姑娘们一起欣赏良辰美景啊,这位公子,你说,对吗?”“不对。”燕殊说。青衣姑娘:“……”就在此时,比武台旁忽然锣鼓震天,花阁里一瞬安静了下来,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那处。之前那位虎背熊腰的大汉一跃而起,稳稳地落在比武台上,高举着手中的生死契,声如洪钟:“生死有命富贵在天,比武无规无矩,只要一方倒下,另一方就算获胜,生死契从上到下,两两对决。”底下一片欢呼叫好,鼓掌起哄的声音都快掀翻屋顶了。那大汉又喊出了两个名字,随后走下比武台。锣鼓声阵阵,花天锦地,笙歌鼎沸。两名侠士在大家的瞩目下,齐齐跃上台,各自报了师门后,一个舞刀,一个耍棍,虎斗龙争,打得不分胜负。“好!打得好!”沈玉树冲着比武台喊了两声,问李长天,“长天你等等用什么武器啊?刀?剑?戟?”李长天摇了摇头:“都不是,我擅长的这里没有。”“啊?那你就赤手空拳上吗?太亏了。”沈玉树说。“不会吧……”李长天嘟囔,“不是另一个趴下就算赢吗,也不用搞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……”“别去了。”燕殊突然说。“啊?”李长天抬头看燕殊。“你别去比武。”燕殊重复了一遍。“可是……”李长天欲争辩。“别去。”燕殊坚持。李长天没应声,沉默下来,垂头丧气地看向比武台。燕殊看了李长天一眼,见他情绪低落,轻声道:“我担忧……”“燕殊。”李长天打断了他的话,“你让我帮帮你,行吗?我这一路跟着你,就没做什么事,天天混吃天天混吃,你不嫌我,我自己心里都觉得不舒服,早知这样,你还不如让我在朔方军营呆着。”燕殊怔了怔。比武台下觥筹交错、人声鼎沸,比武台上,持棍子的侠士一棍子砸在持刀的侠士背上,将其打趴,又用棍子抵住了他的喉咙,使其再不敢轻举妄动。持棍侠士初战告捷,底下看客连连叫好。燕殊看着比武台,突然说:“你去吧。”“嗯?!”李长天正郁闷着,听见燕殊这么说,蓦地抬起头看他。“务必谨慎小心。”燕殊说。“你放心,我肯定帮你把花阁信物拿回来。”李长天胸膛的烦闷一扫而光,他双眸发亮,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。花阁里笑语喧哗,鼓乐齐鸣,比武台上很快就见了血,让热闹显得有些喧哗。很快,再有两名侠士比试完,就该李长天上台比武了。李长天按摩活动着手腕关节,有些紧张,他闭上眼深呼吸,开始回忆着格斗技巧,就在此时四周传来惊呼。李长天睁眼看去,见比武台上的两名侠士,其中一位一身腱子肉,裸露的皮肤呈古铜色,极壮极高,身形足足有两个李长天那么大,宛如一座小肉山。“卧槽,这是北蛮人吧?”沈玉树感慨地喊道,“长天,长天,你和他要是初战都赢了,就互相是对手了。”“啊……”李长天点点头。一旁的燕殊蹙起了眉。正说着,随着敲锣声响,比武开始了,那北蛮人猛地一跺脚,怒吼一声,震得比武台都抖了抖,落下一些灰来。另一位侠士显然有些害怕了,他吞了吞空气,随后鼓起勇气,舞着长剑大呵一声,冲了上去。那北蛮人见准时机,左手抓住侠士的手腕,阻下他挥剑,而后竟深吸一口气,右手瞬间抓着侠士的腰带,将他猛地举过头顶,又狠狠地摔在地上。那侠士背部重重落地,捂着胸口竟咳出血来,他慌慌张张地喊:“我认输!认输!”可那北蛮人却充耳不闻,如抓小鸡般抓着那侠士的衣襟,提起他,冷笑着扇他的耳光!那北蛮人手劲极大,扇了不过两下,侠士便口鼻鲜血直流,连求饶的话都喊不出口。随后在阵阵惊呼中,北蛮人又将侠士丢在地上,抬起脚,狠狠地踩向他的脑袋。然而北蛮人却踩了个空。侠士被人一把拽开了!李长天护在那可怜的侠士身前,对北蛮人抱了抱拳,道:“兄弟,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吧?更何况他都认输了,何必取人性命?得饶人处且饶人啊。”
第五十九章 迷走神经性晕厥
那北蛮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李长天一番,又看了他身后惨兮兮的侠士一眼,随即戏谑、不屑地冷笑一声,转身跃下比武台,他的同伴朋友坐在比武台下,欢呼大笑迎着那北蛮人。李长天呼了口气,转身揽起那名受伤的侠士,将他往比武台下带:“还好吗?”“多谢少侠的救命之恩。”那侠士被打得鼻青脸肿,只能口齿不清地说。“没事。”李长天扶着侠士在比武台下坐好,忽然听见比武台上有人在喊他的名字。终于轮到他了。“长天!长天加油啊!”沈玉树双手圈在嘴边,大喊。李长天朝他挥了挥手,目光看向了沈玉树身边的燕殊。燕殊正满脸担忧地望着他。李长天朝燕殊笑了笑,做了个‘你放心’的口型,随后转身走上比武台。而比武台上,李长天的对手早已在等候。他是一位手持短刀、约莫三十几岁的侠士,身着无领短衫,袖子束紧,裤子也扎进了靴子里,他恭恭敬敬地对李长天抱拳:“请少侠指教。”“请指教。”李长天一脸严肃地抱拳回礼。锣鼓被敲响,比武开始。持短刀的男子大呵一声,挥刀刺向李长天。李长天连忙侧身,险险避过,随后李长天迅速绕到男子身后,伸出双手紧紧地卡在侠士毫无保护的脖子上!就在此时,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。那侠士先还挣扎了一下,随后动作越来越迟钝,最后竟直接软趴趴地倒了下去!整个比武过程不过须臾间。花阁瞬间安静了数秒,又立刻开始吵闹起来,惊叹声,诧异声,议论声纷纷而至。“怎么回事?你看清了吗?”“这是什么武功?”“他是哪个门派的?”而比武台上,李长天半蹲在那名晕倒的侠士面前,伸手摸了摸他的脖颈上的脉搏跳动,见在慢慢恢复正常,吁了口气。而那名侠士也渐渐清醒了过来,他迷茫地四下看去,好似不知自己怎么就突然晕倒了。有人上台宣告李长天获胜,李长天对还在迷迷糊糊的侠士抱了抱拳,说了句‘承让’,就跳下台,走到了沈玉树和燕殊身边。沈玉树激动地扑了上来,问:“卧槽,你怎么办到的!快和我说说。”“其实很简单,就是双手压迫颈动脉窦,会出现血管迷走神经性晕厥。”李长天挠挠头,说,“我也没想到他会晕的这么快,看来他颈动脉窦上的感觉神经末梢还是挺敏感的。”“啊?什么,什么东西?”沈玉树一头雾水。“就是……颈内动脉窦受压迫的时候,会刺激感受器,引起心跳减慢,血压下降,造成短暂晕厥。”李长天指着沈玉树的脖颈,试图解释。“停停停,你别说了,我都穿过来十二年了,生物早就忘完了。”沈玉树听得脑壳痛,连忙打断他。“那你怎么还记得氢氦锂铍硼啊?”李长天问他。“这个太顺口了,忘不掉啊!”沈玉树回答。说完两人一块哈哈大笑了起来。笑完后,李长天走向燕殊,见他一言不发地站在那,盯着空荡荡的比武台看。“燕殊,我赢了!”李长天小跑过去,朗声笑道。“嗯。”燕殊垂眸点点头,轻声道,“没受伤就好。”不知为何,李长天觉得燕殊似乎有些失落,他思来想去,也没想明白燕殊为什么会失落,只得归结于自己想太多。“长天,长天。”李长天正和燕殊说着话,沈玉树又蹿了过来,“话说,你下个对手,就是那个北蛮人了啊!!你能像刚才那样掐晕他吗?”李长天摇了摇头:“掐不了,有身高差,使不上力气。”“那怎么办啊!”沈玉树喊道。“能怎么办,打就完事了呗。”李长天说着,忽然感受到一道灼灼的视线,他转过头,见燕殊正担忧地看着自己。李长天笑了笑,说:“别担心。”燕殊没吱声,蹙眉看着李长天。“放心啦,放心。”李长天伸手,轻轻拍了一下燕殊的肩膀。一轮比武过后,十二位侠士便只剩下六个人,继续比试,决出胜负,很快便轮到了李长天和北蛮人。“长天加油!长天加油!”沈玉树又在那振臂鼓劲,李长天站起身,走上比武台。与此同时,北蛮人从台下一跃而起,重重地落在李长天面前。他一步逼近李长天,眯起眼睛打量他,由于体型差异,压迫感瞬间包裹住了李长天全身。但李长天毫不畏惧仰头与北蛮人对视,整个人站得笔直。两人就这样互相瞪了一会,北蛮人忽然伸手,冲李长天抱了抱拳。李长天一愣,抱拳回礼。北蛮人开了口:“你知道,为什么就算刚才那废物认输了,我仍然在打他吗?”李长天看着北蛮人,没说话。见李长天不应声,北蛮人自问自答道:“因为他认输!他是个懦弱的人,这种人,就是该打,但是我看得出,你不是这样的人,你眼里有勇气和无畏,我希望你不会求饶,别让我失望。”“求饶?”李长天笑了,“你就这么肯定,我打不过你?”北蛮人嗤笑一声,他比划了李长天的身形,嘲弄地摇了摇头。“兄弟,这又不是比谁的块头大。”李长天说。“这是看谁先倒下。”
第六十章 一表人才少年郎
锣鼓被敲响,比武开始。北蛮大汉先发制人,措不及防抓起李长天的衣领,将他狠狠摔在地上。李长天背部着地,扭了北蛮大汉的手,让他不得已松开自己,李长天刚准备爬起来,一抬头就见北蛮大汉一脚踏了过来,李长天连忙侧身翻滚躲过,左手撑地迅速站了起来。北蛮大汉挥起一拳,直冲李长天的腹部,李长天双手扣住北蛮人手腕上,狠狠往下折。虽然北蛮人因为吃疼而收了些力,但李长天还是挨了一下。李长天眉头紧蹙,憋气咬了牙忍下。北蛮人再次双手揪住李长天的衣领,将他高高举起,想继续摔他。可这次李长天并没有给北蛮人机会,李长天趁机双腿交叉卡住北蛮人的腰,双手扣住他的手臂,迅速从他腋下绕到他背后,随后左臂紧紧地卡住北蛮人的脖子,右手按着左手手肘收力。李长天打算用裸绞制服他!北蛮大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脆弱的脖颈正在李长天手里,他嘶吼着双手后举,想将李长天掀下来。可他双手一举起,脖子也跟着伸长了,李长天眼睛一亮,手臂发力收紧,死死地禁锢压迫着北蛮人的脖子。北蛮人只觉得无法呼吸,视线模糊,太阳穴突突直跳,随后便突着两只眼睛仰倒了下去。李长天正趴在那北蛮人背上,倒下去的时候也跟着磕了一下,他不敢松懈,确定北蛮人昏厥后,才解开裸绞。他松开北蛮人,边揉着手臂边喘着气坐在比武台上发怔。这裸绞看似结束得干净利落,其实耗费了他很大的力气。而在北蛮人倒下的时候,花阁里早已掀起了一阵惊叹和欢呼。“哇!这位少侠好厉害!!”“他那是什么武功啊,怎么从来没见过?”“模样也好帅气啊~真是人中龙凤,一表人才少年郎呢。”人声喧嚣,李长天确认那北蛮人在渐渐清醒后,这才放心走下比武台。毕竟他方才真的有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把那北蛮人的脖子扭断……“太帅了!!!”李长天走回燕殊和沈玉树身边,沈玉树连连叫好鼓掌,“你一定得教教我。”“有空一定,有空一定。”李长天边安抚激动的沈玉树,边揉着肩膀,他方才用力过猛,扯得整只手臂都有些疼。“疼吗?”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李长天转头看去,对上燕殊的眼睛,连忙放下手:“不疼,一点都不疼,随便揉两下,没事。”燕殊:“……”就在此时,一名姑娘端着银盘走了过来,银盘上铺着红绸,绸缎上放着三块木牌。姑娘走到李长天面前,柔声说:“公子,胜者只剩三人,无法两两比武,所以得翻牌决定接下来该如何比试,如果公子能抽到空牌,休息一轮,如果抽到花牌,就得再比试一轮,胜者和抽到空牌的人进行比试。”“我先抽?”李长天问。姑娘点了点头:“方才比试,公子是最快获胜的一位,所以公子先抽。”“我来!我来!我和你们说,我从小运气就特别好!”沈玉树撩着袖子就挤了过来。李长天被沈玉树挤得往旁边退了退,差点撞到燕殊。沈玉树想都没想,直接拿了中间的牌,翻过来一看。空牌。“……”李长天惊叹地鼓起掌:“绝了!”“啊哈哈哈!!!”沈玉树叉着腰,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。李长天想起沈玉树两世的家境,忍不住想把‘人形锦鲤’四个大字刻他脑门上。有了轮空,李长天好好地休息了一会。而比武台上,另外两名侠士正在比试,一个用棍,一个用长刀。用长刀的那名侠士身手明显不如用棍的,数次纠缠后,落了下风,就在大家都以为用棍的侠士要获胜时,那用棍的侠士却越打脚步越虚,最后直接从比武台的边缘栽了下去,闹了个笑话。燕殊轻轻蹙眉,突然开口,对李长天道:“他刀上有毒。”“啊???”李长天惊诧。“嗯,你别被他的刀划到。”燕殊说。“好。”-九转为功成,最后一场比试,在鼎沸的笙歌中,缓缓拉开帷幕。听说对手的刀上有毒,李长天刚走上比武台就一副警惕的模样。持刀的侠士上下打量了李长天一番,突然问:“小兄弟,你不用武器吗?”李长天摇了摇头说:“我不用。”“那我也赤手空拳和你打吧。”说完,那人竟真的将手里的刀丢下了比武台,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。李长天一愣,心里蓦地对他多了几分敬意。“在下王成。”王成几步走近李长天,冲他抱拳。“我叫李长天。”李长天连忙抱拳回敬。可令李长天没有想到的是,就在两人互相行礼时,王成抱拳的手突然外翻,一枚毒镖蓦地从他掌心飞出,直冲李长天而去!李长天双眸骤缩,慌乱侧身,可两人距离极近,根本无法躲开,那枚毒镖就这样直直扎进李长天的肩膀。与此同时,锣鼓声响,比武正式开始。
第六十一章 稳稳当当地抱着
比武台下也有不少人看见王成使了毒镖,议论声纷纷而起,就连对武功一窍不通的沈玉树都看出王成在耍诈。小公子撸起袖子气冲冲地跑到敲锣的大汉前,大声:“喂!那人刚才在耍赖吧,你们不管管吗?”大汉摇摇头,说:“公子,花阁比武无规无矩,只有胜负。”“哈?!怎么这样啊?”沈玉树嚷了两下,见没人理他,只得气鼓鼓地走回去。而比武台上,李长天虽然动作极快地将毒镖拔出,但还是为时已晚,他右手的手臂渐渐毫无知觉。李长天还在震惊王成的所作所为时,王成已蓦地抬起脚,狠狠地踹在李长天膝盖上。“唔……”李长天措不及防地被踹跪地,他左手攥拳,狠狠地锤了右手手臂一下,试图唤回些知觉。就在此时王成再次抬脚,往跪着的李长天头上踢去。李长天左手格挡,并抓住王成的脚踝,猛地一扯,王成顿时狼狈地摔在地上。比武台下一片叫好。李长天站起身,左手死死地掐着右臂,可不但疼痛并未传来,麻木感反而还渐渐往全身蔓延而去,他脑袋开始发晕,走了不过两步,就踉跄了一下,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。李长天猛地甩了甩头,试图保持清醒,右臂突兀一疼,随后整个人腹部、胸口、背部连挨了好几下,仓惶跌倒在地上。王成对着李长天猛地挥拳,因担心毒镖上的毒维持不了多久,他下手极重,只想赶紧打晕李长天,结束比武。可让王成没想到的是,无论他多少次将李长天打倒在地,李长天都能紧紧咬着牙关,挣扎着爬起。大约是因为中了毒,李长天双眼血红,脸色惨白,整个人明明已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,偏偏要撑着一口气,左手死死地抓着王成的手臂,几番挣扎,靠扯着他站起,就是不认输。王成不耐烦了,抓住李长天头发,将他的头狠狠往地上磕去。就在此时,突然有人握住了王成的手腕,阻下他的动作。王成还未反应过来,身上便挨了一脚,踹得他飞出去足足有半米远。王成捂住因为摔倒而阵阵发疼的胸口,抬头看去,见一位素白锦衣公子冷着脸走了过来。“你!”王成一句话刚喊了一个字,那白衣公子一步上前,单手掐住他的脖子,将他狠狠地按在地上。“解药。”白衣公子眸中压着怒火,一字一顿地说。王成只觉得喉咙被牢牢桎梏着,那人掐得他呼吸不能,视线里也有了黑点,他慌乱掰着那白衣公子的手,却只是徒劳。无奈之下,王成只得仓惶地从怀里拿出解药,递给那名白衣公子。燕殊拿了解药,松开王成,再不看他一眼,转身走向李长天。李长天还在那挣扎着想要爬起,他显然已经看不清了,眼神迷茫对不上焦,他咬着牙站起后,踉跄几步,侧身撞进走过来的燕殊怀里。燕殊左手搂他,右手握住李长天攥拳挥来的左手手腕,轻声道:“是我。”李长天一愣:“燕殊?”“是我。”燕殊重复了一遍。李长天挥拳的手卸了力,全身竟跟着没了力气,脚下一软,又跌了下去。燕殊连忙揽着他坐在比武台上。李长天咬牙骂了一句脏话,有些垂头丧气。燕殊打开装解药的小瓷瓶,不敢冒然给李长天用药,他将瓷瓶里的白色粉末倒了些在指尖,点在唇上轻轻抿了一下,尝过药性后,这才喂给李长天。李长天就着燕殊的手,乖乖将解药吞下,深呼吸两下,感觉视线在慢慢恢复,身上也有了些力气。他眨着眼费劲往前看去,却见一模糊的人影,正站在燕殊的背后,持刀挥向他。李长天心里一慌,刚要喊燕殊,忽然觉得自己蓦地腾空。原来燕殊早已察觉危险,在王成挥刀砍来之际,蓦地打横抱起李长天,足尖轻点,轻松避开。王成的刀挥了个空,砍在了比武台上,刀刃入了比武台三分,卡在那。王成慌慌张张地想要拔出刀,燕殊却没给他机会,一脚踹在他手腕上,阻下他抽刀,随后又是一脚,王成被踹下比武台,重重地砸在花阁的柱子上,歪着脖子晕了过去。而燕殊一直稳稳当当地抱着李长天,甚至都没颠簸到他半分。事情发展得有些出乎人意料,花阁变得乱糟糟的,姑娘们都在尽力安抚着看客。燕殊抱着李长天跃下比武台,走到沈玉树面前,敛眸和他说:“沈公子,我们走罢。”“嗯?可是,花阁的阁主,牌子,你们……”沈玉树也有些懵,话都说不清。“我坏了比武的规矩,闹成这样,花阁的阁主恐怕是不愿见我们了。”燕殊淡淡道。“噢?公子为何如此笃定我们阁主不愿见你们?”忽然,一名红衣女子挡在了三人面前。
第六十二章 输赢是看谁能活
那挡在三人面前的红衣女子看向李长天,勾唇笑道:“这位侠士比武数场,千辛万苦、好不容易才获胜,就打算这样离开吗?”李长天感觉手脚都恢复了力气,让燕殊放自己下来,落地时又觉得腿有些麻,只得一只手搭燕殊身上,借他的肩膀撑一会:“获胜?可打晕那人的不是我,是燕殊。”红衣女子笑道:“花阁比武无规无矩,一方倒下,另一方就算获胜,我如今只看到公子站着。”“啊……”李长天有些诧异。“公子不是要见我们的阁主吗?随我来吧。”红衣女子笑道。“什么?我们不能跟着吗?”沈玉树问。“不可,只有这位在生死契上留了名的公子可以见我们阁主,还望两位公子见谅。”红衣女子道燕殊轻轻蹙了蹙眉。“那行吧,我跟你去。”李长天动了动腿,发现已经不再麻木,于是收回了搭在燕殊肩膀上的手。“李长天……”燕殊轻轻唤出声,语气里全是担忧。“没事,我肯定帮你把信物拿回来,你放心。”李长天拍拍燕殊的肩膀,随后跟上红衣女子的步伐。那红衣女子领着李长天上了楼,来到了花阁的第五层,与风阁一样,花阁的第五层只有一间厢房,不过风阁处处可见精致琳琅瓷器,而花阁却到处放着武器架。红绸缠绕着那些黑铁银刃,令人感到莫名战栗。红衣女子领着李长天来到屋前,行礼后离开。李长天困惑地挠挠头,伸手叩响门。“公子请进。”屋里传来声音。李长天推门进去,见屋中铺着柔软的如意锦纹地毡,中央放着楠木漆金床,不但床柱呈暗红色,就连床帐都是朱红色的。一名姑娘端坐在床榻旁的八仙桌边,桌上放着酒壶、酒樽和青瓷盘,盘置青梅。听见声响,花阁阁主抬起头来,看向李长天。她是一名样貌极为俊美的姑娘,眼底看不见一丝柔媚,一身利落的束腰劲装,青丝束成马尾,脚上蹬着云纹皂靴,英姿飒爽。“公子请坐。”花阁阁主道。李长天在花阁阁主对面坐了下来,花阁阁主温起一壶酒,斟了一杯递给李长天,说:“此为花雕酒,以澄清明净的深山潭水酿制,十年陈,酒味甘香醇厚,公子尝尝。”李长天道了谢,端起酒饮下,果真觉得入口极甘,回味无穷,整个人都暖了起来。“公子是想先与我煮酒青梅论武,还是想直接谈事?”花阁阁主问。“直接谈事。”李长天想都没想,果断答道。“好。”花阁阁主显然也是个不喜拖沓之人,她站起身,走到朱红金漆床榻前,散了发,又默默地解开衣带,开始褪下衣裳,露出雪白的臂膀。李长天:“……”为什么你的谈事和我字典里的‘谈事’不是一个意思啊!!!李长天连忙站起身,上前按住花阁阁主的手,阻下她继续脱衣的动作:“阁主,我不是来寻欢的,我是为了阁主信物而来。”花阁阁主看了李长天一眼,慢悠悠地说:“哦?花阁信物?”“对。”李长天点了点头。花阁阁主摇摇头:“我好心劝公子一句,还是放弃这个念想罢。”“我不会放弃的。”李长天坚定地说,“我一定要拿到阁主的信物。”花阁阁主边将衣裳重新穿好,边说:“公子,我的信物,需公子再比武一场,赢了便可拿走。”“好。”李长天点点头,“我比。”花阁阁主忽然勾唇一笑,说:“那倘若我告诉公子,这场比武,并不是看谁还能站着,而是……”“而是看谁能活着呢?”李长天怔愣。花阁阁主整好衣裳,对李长天行礼,道:“公子,请随我来。”说着她起身往右侧走去,李长天这才发现这屋子右侧有一处被绣花布帘遮挡的暗门。穿过暗门,是一条黑漆漆的走道,与珠围翠绕的阁楼不同,这条暗道是用冰冷暗红的砖头堆砌而成,石壁上置着烛台,照亮着走道。李长天跟着花阁阁主穿过走道,来到一扇铁门旁,花阁阁主拿出钥匙,打开铁门,对李长天做了个请进的手势。李长天斟酌了一下,起身走了进去。入眼的是一处和刚才屋子差不多大的内室,四周无窗,墙上挂着一些刀剑武器做装饰,内室的正中央被挖空,足足有两米深。“此处,便是比武的地方。”花阁阁主指了指那深坑,淡淡道。李长天走近一步,低头看去,随后愣住。深坑的中央,有一匹眼冒绿光、体型硕大的灰狼!它呲着牙,尖锐的牙齿里唾液溢出落在地上,喉咙里发出危险的声响。“这便是公子的对手,一匹饿了一天的凶狼。”花阁阁主看向李长天,淡淡道,“方才公子的比武,着实精彩,可惜公子擅长的,是钳制住他人脆弱的脖颈,这招对这狼并不管用,更何况,公子已比试了一晚上,应当已经筋疲力尽了吧?”李长天:“……”李长天根本没注意花阁阁主在讲什么。他满脑子都是。狼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啊啊啊!
第六十三章 受了伤无人搭救
花阁阁主见李长天久久不语,以为他终于懂得有所顾忌,轻声道:“公子,趁势落篷,并不丢人,审时度势、不鲁莽行事,才是聪明人。”李长天笑了笑:“谢阁主提醒,可惜我一直都不算太聪明。”此言一出,花阁阁主便知李长天打算与饿狼搏斗了,她叹了口气,说:“公子,您的朋友并不在这,如果遇险,是无人搭救的。”“还好他们不在这。”李长天说,“不然肯定要拦着我了。”“既然如此,公子怎么不想想,你朋友为什么要拦着你?”花阁阁主问。“我想过了的。”李长天低头看着深坑里的饿狼,“可我也答应了朋友,一定会将信物拿给他。”“为此,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,真的值得吗?”花阁阁主问。“可有些事,总得有人去做,不是吗?”李长天反问。花阁阁主一怔。“阁主,那把匕首,阁主可不可以借我一用。”李长天指了指墙,那处挂着一把刀刃泛着银光的匕首。“无妨,公子拿去用吧。”花阁阁主道。李长天道了谢,取下匕首,拿在手里挥了两下,感受了下重量,随后满意地点点头。他看向花阁阁主,笑道:“方才阁主说,一晚上的比武,我都是靠钳制对手的脖颈获胜,而这招对狼并没用,那阁主有没有想过……”“我之所以只用这招,是因为根本没必要用别的招数?”-花阁一楼,比武结束,人们继续饮酒作乐,醉生梦死。沈玉树和燕殊等了好久也没见李长天回来,沈玉树等得不耐烦了,拉着燕殊寻了张桌子坐下,又唤来两名美若天仙的姑娘,边饮酒边与弹曲的姑娘嬉笑玩闹。而燕殊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,有姑娘上前劝酒便淡淡开口婉拒,目光忧心忡忡的。沈玉树觉得燕殊实在闷得慌,劝道:“你别担心了,花阁阁主要是不把信物给长天,我们就明个儿再来,实在不行,我去问问我爹和我哥,他们肯定有办法的,来来来,喝酒。”燕殊推拒不得,端了酒杯和沈玉树相碰,敛眸饮下。“这就对了嘛!今朝有酒今朝醉,嘻嘻。”沈小公子笑道,“听闻花阁阁主貌若天仙,说不定,长天现在也美人在怀度春宵呢,不然怎么会去这么久?我俩可不能傻不愣登地等他。”燕殊没应声,低头看着空荡荡的酒杯。方才饮下的酒,入口柔和绵长,掺着胭脂香气,可对于燕殊这种不常喝酒的人来说,却既呛人,又苦涩。燕殊没由来地想叹气,好纾解胸口的郁闷,他抿着唇,终是忍不住,哎了一声。“怎么了?叹什么气呢?”忽然,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燕殊一怔,蓦地抬头看去。李长天不知何时坐在他身边,对着他弯眸笑。燕殊看愣了。“啊!!长天!!你终于回来了啊!!我们等了好久!”沈玉树激动地站起身。“久等了久等了。”李长天笑道。“信物呢?拿到了吗?”沈玉树问。李长天点点头,张开手,手心里赫然躺着一块玉牌,玉牌上写着一个‘花’字。李长天拉过燕殊的手,将玉牌轻轻放他手里,说:“我办到了,我把信物拿回来了。”“你……”燕殊轻轻攥拳,将玉牌收进手心,“受累了。”“不受累,能帮到你就好。”李长天笑着说。说完这句话,李长天松了口气。燕殊看着李长天,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,却又不知如何开口。李长天正把一个个他本无需去扛的担子放在身上,而这些担子,也并不是靠自己一两句话,李长天就愿卸下的。“啊!李长天啊李长天,好你个李长天。”沈玉树突然喊出声,“你果然是撇下我们,和花阁阁主风花雪月去了吧,你看看你,衣裳竟然都换了!”燕殊一顿,低头看去,竟果真如此。李长天离开时,身着竹青色绣月牙白云纹束腰劲装,回来时却穿着一袭墨色金纹衣裳,还有些不太合身。“瞎说什么呢!”李长天连忙反驳沈玉树,解释道,“为了拿这个信物,我又打了一架,原先的衣裳不小心扯破了,阁主好心送了我一件衣裳。”“啧啧啧。”沈玉树一迭连声道,显然不信李长天的话。燕殊眉头一蹙:“又比武了?”“嗯,没事,就随便切磋一下。”李长天连忙道。“走走走,我们去雪阁!”沈玉树端着酒杯,一饮而尽,随后手一挥,风风火火地就往雪阁闯。李长天和燕殊只得赶紧跟上沈小公子。走出花阁后,李长天脚步慢了一些,落在最后,他抬头见沈玉树和燕殊都没注意到自己,长长吸了口冷气,轻轻捂了腹部一下,随后咬着牙,疾步追上沈玉树和燕殊。
第六十四章 公子呀心神不宁
李长天、燕殊、沈玉树三人从花阁行至雪阁,不同于风阁和花阁,雪阁门前有持刀侍卫在拦人,入阁就得拿银子。沈玉树大大方方拿出银两递给侍卫,和李长天、燕殊一同走进阁楼。雪阁雅致寂静,三人穿过一条精致回廊,来到阁内,齐齐惊叹。阁内中央,是六出琼花台,通身白玉所制,金边勾勒描花纹,玉台置于莲花池中,莲花皆为金制,或含苞欲放或绽放,栩栩如生,金莲内有点点烛光,晃得水波荡漾,波光粼粼。一名美人正伴着琴音、编钟音在六出琼花台上起舞,舞姿翩若惊鸿,婉若游龙。莲花池周围飞阁流丹,桂殿兰宫,层层往上,以屏风相隔,皆是看客。三人刚刚入阁,就有身着素锦衣裳的姑娘提着小巧精致的镂空花灯来迎三人:“三位公子,请随我来。”“姑娘,姑娘。”沈玉树上前一步,问道,“我们想见阁主,怎么才能见到她呀?”那姑娘笑了笑,说:“我就是来带三位公子去见我们阁主的。”“啊?”沈玉树惊诧,李长天和燕殊也面面相觑。“雪阁阁主怎么知道我们要找她啊?”沈玉树问。“三位公子在风阁、花阁寻阁主要信物的事,早已在姑娘们之间传开了,这自然,也传到我们阁主耳边了。”姑娘耐心地说,“公子,随我来罢。”说完姑娘引着三人往阁楼上走去。行至雪阁第五层,姑娘停在一间厢房前,轻轻推开木门。不同于风阁的奢华,不同于花阁的凌厉,雪阁处处都给人一种雅致考究的感觉,如今这间厢房也是如此。房间好似书斋,几排精巧木制书架靠着墙,书架上放着绘卷、字谱、乐谱等等书籍,雪白的墙上挂着山川水墨画,虽不是出自大家之手,没有有豪气之意,但给人一种宁静致远的感觉。三人绕过漆画屏风,进了内室,见一名明眸皓齿的玉肌美人,她绾着灵鹿戏飞雪白玉簪,身着月白绣梅襦裙,目光淡淡地看向进来的三人。美人端坐在罗汉榻上,身前置着棋盘,盘上无子,棋盘旁燃着沉香,青烟袅袅。“阁主,我们是来找你要信物的。”沈玉树莽莽撞撞地开口。雪阁阁主也不责怪他,轻声道:“三位公子,可懂得对弈之道?”李长天和沈玉树不争气地齐齐摇头。燕殊轻声道:“略知一二。”“公子请。”雪阁阁主指了指自己对面,示意燕殊坐下。燕殊起身走了过去,在罗汉榻的另一侧坐下,坐姿如钟。雪阁阁主对沈玉树和李长天轻声道:“两位公子,那边有软榻摇椅和蜜饯果脯,两位可以歇息片刻。”说罢,便不再言语,与燕殊一人持白子,一人持黑子,安静对弈。沈玉树和李长天也不敢惊扰两人,愣愣地坐在一旁,抓着瓜子又不敢磕,只敢吃蜜饯,还抿着嘴细细地嚼,生怕弄出一点声响。这一等,等了足足快一个时辰,沈玉树有些坐不住了,揣着手面露焦躁,不停地给李长天使眼色。李长天一脸迷茫地看着他。沈玉树伸手抓住李长天的胳膊,将他拽向自己,李长天被他措不及防地一拉,身子前倾,腰磕到了软塌上,顿时小小声地吸了口冷气。沈玉树也没注意到李长天的不对劲,俯在他耳边轻声说:“他们俩这棋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,我们走吧。”“走?去哪?不好吧?”李长天轻轻捂着腹部,犹犹豫豫地说。正在此时,雪阁阁主在棋盘上轻轻落下一子,随后开口,声音清冷:“两位公子如果等乏了,不妨去二楼赏舞,雪阁的舞姬,名动天下,望两位公子喜欢。”“谢谢阁主。”沈玉树得了许可,蓦地站起身,拉李长天,“走啊,喝酒赏舞去,雪阁的姑娘可温柔了。”燕殊持子正要落下,蓦地抬头看了过来。“我不去了,你去吧,我看他们下棋,等等和燕殊去找你。”李长天摆摆手。沈玉树也没强求,他见李长天没有兴致,自己起身走出了厢房。燕殊收回目光,看向棋盘,落下一子,又蓦地一顿。他下错了。雪阁阁主看了燕殊一眼,未多说,两人继续安静对弈。李长天单手撑头看着俩人,忽然觉得有些口渴,端起茶杯想喝,又想起什么,猛地一顿,随后苦着脸放下茶杯,捻起软榻案桌上玉盘里的果脯,放入口中慢慢嚼着。又过了大半个时辰,燕殊忽然叹了口气,他抱拳行礼,淡淡道:“阁主棋艺精湛,是我输了。”雪阁阁主把玩着手里的棋子,轻声说:“若不是方才,公子的心乱了一瞬,输的人应当是我。”燕殊道:“阁主过谦了。”雪阁阁主垂眸,拿出一块刻有‘雪’字的玉牌,递给燕殊。燕殊一愣,连忙双手接过:“可我并未获胜。”雪阁阁主莞尔:“我何时说过,公子需赢才能拿走信物?与公子对弈一场,便能知公子是位品性耿直之人,所以这信物,公子拿去罢。”燕殊低头道谢,他收好信物,整好完棋盘,起身走向李长天。李长天倚在软榻一侧,单手撑头,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,看起来疲惫得不行。燕殊看着他,轻轻唤道:“李长天。”李长天蓦地回过神来,他揉揉双眼,看向燕殊:“嗯?嗯?结束了吗?信物拿到了吗?”燕殊点点头。“噢!太好了!你真厉害!不愧是你!”李长天连连夸奖,“走,我们去找沈公子,就差个月阁信物了。”他边说着边站起身,忽然整个人往前栽了一下。燕殊连忙伸手扶住李长天:“你怎么了?”“没事!没事没事!”李长天一迭声地说,“睡迷糊了,脚崴了一下,没事,走吧。”俩人向雪阁阁主拜别,起身离开。雪阁阁主目送他们离开,缓缓起身,走到软榻边,想将放果脯蜜饯的玉盘摆好,却蓦地一愣。方才李长天倚靠的软榻上,赫然有一抹不易察觉的血迹。
第六十五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
李长天和燕殊俩人在雪阁二楼寻到沈玉树的时,他正饮酒赏舞,见俩人走来,说:“哎呀,可算结束了。”“走吧,月阁。”李长天说。沈玉树站起身,边和两人往月阁走去,边说:“我来了锦瑟坊这么多趟,都还没去过月阁呢!”“为啥?”李长天问。“因为我不喜欢小倌啊。”沈玉树说。“噢。”李长天恍然大悟地点点头。三人踏进月阁,见此处灯火辉煌,雕梁画栋,丹楹刻桷,倒也确实是个人间好去处。就是皆为俊美公子哥,不知道该寻何人问路。三人茫然地在原地站了一会,忽然,李长天看见一人,轻轻扯了扯燕殊衣袖,示意他看去:“那人是不是昨天给我们引路的?”燕殊转头望去,随后对李长天点了点头。-陆小哥正怀里搂着一名清秀公子饮酒作乐,忽然眼皮一跳,随后三道黑影压了下来。陆小哥吓了一跳,连忙抬头看去,见到来人,笑着行礼:“燕公子,李公子,沈公子。”“嗯?你认识我?”沈玉树好奇地问。陆小哥笑道:“天阙山庄二公子,挥金如土,谁不认识啊?”“嗯!”沈玉树得意洋洋地点头。李长天:“……”挥金如土好像不是褒义词吧!你得意个什么劲啊!算了,有钱人的生活,他不懂。“请问,您是月阁的……的……嗯……”燕殊想了半天,想不出该如何措辞,沉默下来。好在陆小哥机灵,笑道:“燕公子,我并不是月阁的人,我只是沉醉在这风花雪月之景的一名俗人,只因囊中时常羞涩,才偶尔当一次引路人。”“那你知道怎样才能见到月阁阁主吗?我们想要他的信物。”沈玉树问。陆小哥笑着摇摇头:“月阁阁主只见有缘之人。”“可否帮我们引见一下?”燕殊问。陆小哥露出苦恼的神色,思索半天,最后还是道:“那我就试着帮帮三位公子。”说完,陆小哥转头看向方才搂着的公子,同他亲昵地耳语了几句。那名清秀的公子摇了摇头,轻声道:“阁主不会见的……”“你去试试。”陆小哥哄他,“这可是天阙山庄的沈二公子。”清秀公子无奈,起身离开。四个人一起等了片刻,清秀的公子走了回来,笑道:“三位公子,请随我来。”三人都松了口气,连忙跟上那清秀公子,行至月阁五楼,依旧是一间厢房,推开门,入眼是红帐青烟,绕过漆画屏风,到了内阁,有人正在抚琴,琴音婉转动听。那是一位身着苍青色绣云纹衣衫的公子,他眸光冷冽,不掺一丝媚意,若非在月阁相见,定会以为他是大户人家的少爷,知书达礼,博古通今,一身学识和抱负。听见声响,月阁阁主抬起头,看向三人,随后一愣。琴音戛然而止,十分突兀。三人正要说明来意,月阁阁主忽然站起身,疾步走了过来,因走得慌张,还差点磕到桌子。他直直走向燕殊,眸中全是不可思议:“燕大人,是您吗?”燕殊看着月阁阁主,也是满脸惊讶。“是我啊。”月阁阁主走到燕殊面前,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,“三年前,若不是您要走了我,如今我的尸骨,怕是已经埋在黄土里了。”“钟离?”燕殊轻轻唤出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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